时令已是深秋,傍晚时分,小雨滴滴沥沥地下着,树林里一片潇潇哗哗的声响,凉风一阵接着一阵穿过树林,虽然不是冬天呼啸的北风那样砭人肌骨,吹在身上却已经有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在这濛濛秋雨、波波秋风中有两匹马正并排在通向北方的驰道上飞快地奔驰,一匹是枣红色的,另一匹是杂毛灰马,两匹马脚力甚健,但却也不是什么傲世的名驹,只能算是民间普通的骏马罢了。
枣红马身上骑着的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一身白衣,衣服上却有多处破痕,隐隐见到伤口的血迹,头上一支木簪琯住披肩长发,木簪略微向后歪着,整个发髻也稍稍斜着,显得有些狼狈,细雨之中衣服早已湿尽,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温柔流畅的体态,相貌清秀绝美,只是面容冷漠,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眼神平静无波,时而流露出一丝冷厉的神色来,马鞍上挂着一柄长剑,剑鞘剑柄俱是黑色,乌沉沉的如一段黑炭。
灰马身上骑着一位少年,同样的身上带伤,看上去颇为狼狈,却是一身粗布麻衣,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木讷、诚笃,只是眉头紧锁,背上背着一柄同样的黑炭般的长剑。
这里已是南北方交界的山脉,向北过了这座山,环境习俗更近于北方,厚重、质拙;向南过了这座山就接近南方了,风气灵活、柔顺。
同样由于山的缘故,北风吹到山的南面时就温柔了许多,就像这个傍晚的风,此时的北方却已是狂飙卷地一些地方甚至落起了鹅毛大雪。当然有些年份北方来的风也会特别强劲,一直越过更南方东西横贯的南岭,给那极南之地带来飞雪。
两人在大路上策马飞奔,驰道两旁的树木飞快地被抛离,忽然那少年一拉马缰紧急停了下来,那马正在飞速驰骋中,陡然经此一拉,马头不由得向上一抬,两只坚硬的前蹄在空中连蹄几下,“希律律”一声嘶叫,重重地踏在了泥路上溅起一蓬水花,在泥里印上两个深深的脚窝,方才安静地站在了细雨中。
他身边的少女见他突然停下,心中微微诧异,也立刻拉住缰绳,止住马,转身看向身边的少年,口中问他:
“怎么了?”
那少年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那少女缓缓地说:“灵雨,我们回头绕道过去吧!”
那被称为灵雨的少女面色一整,语气依然平静:“灵风,你想到什么了?我们好不容易在前天摆脱了追杀,这条是幽影势力最薄弱的一条路了,只要今晚过了这座山就脱离了幽影的势力范围,今后的路就会容易的多,这条路是过这座山最快捷的路。”
灵风听了这话又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们最好还是绕一下进山走比较好。我记得不久前我们经过一条岔路,那条路通往山上,几年前我执行任务时曾经走过一次,从那条路可以直接绕开组织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据点,路是难走了一些,只不过这两天一直没有人追踪我们,我怀疑组织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这条路再往前走要穿过一个山谷,那个山谷地形复杂,易于埋伏,这里已经是组织能够大规模追杀我们的最后一个地点,我担心他们已经在前方山谷做好了准备,我们此时过去,恐怕刚好进入圈套,到那时组织倾力一击,你我的性命恐怕都要丢在那个山谷里了。”
灵雨听了,淡淡道:“我们离那个山谷已经不远了,快马也就一个时辰,就算现在绕路上山,终究距离太近,以幽影的实力很快就能追杀过来,无论如何一场厮杀总是躲不过的。”
灵风道:“这终究有一点不同,如果我们主动绕道,那就是组织来追我们,有可能打乱组织的布置,以我们两人的功夫加上在山中于我们更有利倒很有可能逃出去,但是如果我们踏入组织的埋伏中,我们就会陷于被动,我们出身于幽影,纵然现在那里的杀手没人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它倾力一击,要杀我们还是很容易。”
灵雨沉默不语,眼中似乎颇有不甘,却终究掉转马头道:“我听你的。”
说完,灵雨右手一拉缰绳,将马调转过头来向着来路慢慢地走了起来,灵风随之转过马头,在细雨中同样慢慢地走着,两匹马并排沿着原路返回。
两人自从在南方决定脱离幽影后,就在南方幽影的势力范围内来回奔波,连带着逃命、厮杀和主动出击苦苦地如同蚊子一般在幽影的势力网中左冲右突了一个多月后,凭借着对于幽影的熟悉和高强的武艺,终于在幽影的密网中找到了一个破洞,然后各自买了一匹快马向北方逃窜,到如今已是不停地奔驰了三天。
啃了将近一个月的干粮,最近的日子更是夜夜露宿于野,虽然将要脱离幽影的势力范围了,但是人疲马乏也是必然的,再加上两人也知道今夜的一战将会是他们在逃亡路上与幽影的最后一战,幽影向来不会在势力范围外大肆活动,反正也躲不过,在这一番交谈后反倒不急了。
灵风骑着马走着,向四周望望,细雨濛濛,路旁的树上滴滴答答,远处一片又一片的田野远远地延伸过去,消失在雨雾中,不由得感叹了声:“这天气!”
身旁的灵雨听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道:“适合杀人的天气啊!”
接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一丝奇怪的神色,问身边的灵风:“刚刚你说话一句一个‘组织’的,自由了难道不开心吗?”
灵风听了,悠悠道:“当然开心。今后再也不用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只不过在那里生活了十年,突然一下子离开了,心中好像丢失了什么,空落落的。”
灵雨听了,微微一笑,脸上神色顿时灵活起来,略带嘲笑地说:“当初我们在荒山里生活了一年,可没见你有这种心态,还多次对在幽影的生活、作为进行反省,怎么?如今出来了反倒不安了?”
灵风笑了一声,“大概在那个时候我们还算是幽影的一份子,现在彻底不算了,今后的生活就要大转变了,所以有些感慨吧。”
灵雨不再回答,过了一会方说到:“我们快点吧,总不成再等着他们布好了口袋我们往里钻。”
灵风道:“好!”两人同时加鞭,两匹马再次飞快地在路上奔驰起来。
黑暗笼罩了大地,夜终于完全降临了,附近的山头都被夜色染成了黑色,只在山与天的相接处一道道因为滞重而被映衬出的线条勾出一座座山的轮廓。风雨似乎更大了,四周一片死寂,本就是深秋时节,万物蛰伏,又兼之是雨夜,凄风冷雨之下,往日的生机仿佛都消失了。
两人伫马在山道上,面前是一片黢黑的林子,山路曲曲折折深入林子里了。
一路上山,山道渐渐狭窄崎岖,又是黑夜,两人不得不放慢马速,好在这片山坡面南,坡势和缓,以两人的身手也不必担忧有什么危险。
这本是一片枫林,若是在白天自然还能看到一些彤红的枫叶,但是在这样的雨夜,枫树与别的树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灵风侧耳听了一会林子里的动静,转头轻轻地对身旁的灵雨说:“组织的杀手已经到了,先我们一步,不过他们应该也是刚刚赶到,我隐隐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灵雨点点头,翻身下马,双脚轻轻地落地,宛如一片树叶飘到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反手取过长剑,拿下一个小小的包裹缚在背上,轻轻拍了下马,那马遂打个呼转身漫步离开,灵风亦如此背上包裹,支走马匹,全神戒备悄无声息地向树林走去,灵雨静静地跟在灵风身后,如同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两人的身影悄悄地消失在枫树林里。
夜幕森森,幽影云部杀手首领灵云默无声息地潜藏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上,密密的枝叶遮住了他幽暗的身影,呼吸放缓再放缓,他就像是一头在暗夜中窥探猎物的狼王,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一举扑杀敌人,然后呼唤自己的狼群一起分享捕获的喜悦。
他相信这次他能够狙杀这一个月中将幽影在大周南方几个核心分舵闹得惶惶不安的前幽影风雨两部的首领。
雨势似乎更大了,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衣服,水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剑鞘流到树枝上,又沿着树干流到地上,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树枝上。
灵云并未与上一代风雨二部的首领交过手,当他们在幽影南方的几个分舵肆虐时,他正在北方执行一个任务,杀一个人。
他的任务失败了,很狼狈地逃回,刚到幽影在北方的唯一一处分舵,就听说了风雨两部前任首领的事情,并且得知了他们二人即将越过这个分舵进入北方大地的消息,于是就临时带领这个分舵的杀手前来截杀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