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林郁阳是南极的光,那么哑巴就是南极的影。一个孤傲艳丽,一个厚重浓郁。
有一个女生说,曾经在校内看到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就像是两个极致的顶端却在那一刹那无言的融合。
林郁阳站在新学校的门口,攥紧了拳头,却始终没有提起脚步。
就是这里吗?哥哥的母校。
听说有一种感觉,就是呼吸着他曾经呼吸的空气,走着他曾经走过的路,上着他上过的课,坐着他用过的课桌,就好像能麻痹自己,忽略掉现实。
嘴角却有些发苦。那个人是哥哥呀,我们明明那么亲近,却又那么遥远。就好像自己挣扎了八年,却始终不咸不淡的占据着一个弟弟的位置。
“喂!”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拖着他的行李箱。
首先的印象就是那人很高。大概比他这个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还要明显的高出许多。宽宽的肩膀,厚大的身架,靠在他的怀里,大概正好被整个圈在怀里。就好像哥哥一样。
可是再像哥哥也不能提了别人的行李就跑吧。
那人腿很长,步伐却不大,好像是在故意等着他跟上来。林郁阳跟在后面走着,这人感觉也没什么坏心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给他指了指方向又走了。
林郁阳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看,宿舍楼就在那里。“怪人。”饶是淡定的他也禁不住嘀咕了一声。
顺利地找到了宿舍,将行李都收拾着放好,铺了床,才刚坐下歇息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哥。”
“嗯。刚才朋友说你已经到宿舍了,要出来吃个饭吗,你嫂子这几天放假,你也可以陪她玩。”
什么啊,林郁阳觉得好奇。就那个傻大个原来是哥哥的朋友。真是稀奇啊,哥哥居然会跟那种怪人做朋友。
“哦,我还有好多入学手续要办呢。新学校,还要多熟悉。”
“那好吧,遇到困难记得找哥哥啊,哥哥可舍不得郁阳在外面被欺负的哭鼻子。”清朗的男声在电话那头还带着笑意,让林郁阳一下子红了脸。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是呀,弟弟长大了就不需要哥哥了。”那边仿佛可怜兮兮的,虽然知道是哥哥装出来的,可是林郁阳还是急忙解释。“我没有…我……”
“诶,你嫂子叫我呢,不说了啊,记得没事多来陪陪你嫂子,她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听到手机传来的嘟嘟声,林郁阳刚才还涨红的脸立即变的苍白,他低下头,垂着眼睛,黑长的睫毛扇了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干嘛还要一直期待。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身体就像突然被抽离了脊髓,那种摇摇欲坠的无助感。躺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有眼泪,心口却隐隐抽痛。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怎么还是这么痛?
自从那次后,林郁阳渐渐忘记了哑巴,那个高大坚挺如同阴影般厚重的人。
再次见面是在半月后的实践课。
穿着学校发的白大褂,跟着寝室一块去实验楼上课。虽说开学不到几天,但是寝室剩下的三个人也在彼此试探了。就好像是在磁极碰撞,合口味看对眼就会是三年的兄弟情。而不对的人,在一开始你都能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味道,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陆陆续续走进实验室,第一节课是辨识人体的各部分肌肉与神经。
这个学校很是奇怪,通知书要比其它学校晚上半个月,如果不是哥哥的母校,连林郁阳都会对这个学校各种怀疑。毕竟相较于其他学校太过另类扎眼了不是吗。
而且一进学,他先是对每个学生做了异常严格的体检,有一点健康隐患都会在入学程度上增加阻碍。开学也先不是忙着军训,而是每节课都去体验一次,给你时间去思量。觉得不合适可以马上换专业,觉得人生无望可以自行退校打拼。反正就是隐约告诉新生,入校即是坑,一走就一条黑。
第一节课就充分展示了学校的任性。系统解剖学。而标本便是冰冻的人体。经过处理后的人体,没有了皮肤,就连肌肉也被切割成一块块方便辨认,标本上泛着奇怪的光泽,像是被从粘稠的液体中打捞起来一般,空气中一股腐败腥臭的味道。
有些胆子小的女同学已经冲到一边吐了个昏天地暗,而一些男生为了所谓的男子力便拍着胸脯强装微笑。
先给了一些时间去适应,后来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于是,就开始有那么一些活跃闹事分子掏出手机偷拍。
“喂,你吓死我了。”偷拍的男生被抓住了手腕,大家这才注意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始终站在老师身边,只是不言不语,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是他”其实在一开始林郁阳就已经看到了他。
老师给了男人一个满意的神色,表示他做得很好。“我希望同学们明白,大家选择这条路就要有觉悟,医德就要从今天培养起来。”说话间一片喧嚣,“虽然现在医学事业发达,但是像这种无私捐献躯体供给医学研究的都太少了,要尊重捐献者,没有他们的无私奉献,我们人类医学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发展。”
端正了心态之后,第一次的直接接触也结束的很顺利。
“第一次系解感觉还不错呢。”
“是的,习惯了就好…”
在各种没营养的侃天侃地中,有一个地方小小的骚动了起来。
“妈的,不就是个拿着学校救助钱的要饭哑巴么,还敢多管闲事。”这是上课时拍照被抓住的男生,“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大爷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残废来管。”一根明晃晃的尖细镊子在十分准确的力度中插进了男人的右手,“哈哈,这可是系解老师戳尸体用的,看过M国的丧尸片吗,说不定明天这家伙就感染了尸毒变成丧尸了,哈哈哈哈…”在一旁围观的男生中爆发出一片笑声。
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男人。他就那么靠在墙上,高大的身躯像是在休息,仿佛正在滴血的并不是他的右手。
“我说徐竟,你可真行啊,这家伙高你半个头你都敢搞,不怕狗急跳墙啊。”围观人有人说。
“屁,白长了这么高,其实也就是只兔子,你没看到校园网吗,这家伙就是学校给我们作实验饲养的宠物呢。打骂随意,估计就连试毒都行呢。”被唤做徐竟的男生笑的张狂,周围人也跟着一块吵吵闹闹…一群人慢慢走远,但是却有脚步声接近。
男人无意识的抬起眼,浑身突然僵硬。
林郁阳是真的很想退回去重来,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可是,那种视线,仿佛要热凝成实质,牢牢地抓紧着他,喘不过气。
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吧,直接走就好了。
当大手碰触到衣角的时候,他反射性地打开了。
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地询问着:“请问有什么事?”
哑巴收回手,缩了缩肩膀。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居然透露出一股子可怜劲。
林郁阳本来就因为闻了一节课的药水味反胃,现在更加不耐了,但他的表情依然是微笑着,只是眉间皱的更紧了。
“……”男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林郁阳可没有耐心跟他耗,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方叠的整齐的手绢,也不等男人伸手接过,就直接放在他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真的走了。
但是能见到他已经很开心了。
指节分明的手,将一块小小的手帕捏在手里,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好像捧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林郁阳,你不记得我了吗。
嘴角在笑,可是却比哭都还要难看。
林郁阳走到食堂,刷卡买了饭准备带回寝室吃,一路走着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男人。
“原来是哑巴,难怪……”
夏日的热浪掀了掀,撕裂了空气中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