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乞儿
兴中街是临安城内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店铺林立,走贩叫买,大姑娘小公子们款步而行,沿途游赏。人多的地方自然热闹,热闹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些三教九流之辈。兴中街是商家的聚集之地,商家所在便意味着钱来前往,虽然交易的是大头,但总归会有些零碎小财的流进那些行乞摸金的人手中。无论钱多钱少,只要是花出便会令人着闹,更何况那些不是出于本心计划内的额外开销,因此,兴中街的游人和店家对于街上那些行乞、行窃、行骗之辈总是有着说不出的厌恶。心有所憎,行为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叫骂是常事,偶尔几个家中颇有背景的恶少更是会对此类三教九流拳脚相加。
顾老板开的是酒楼——德悦楼。兴中街大好的铺面,楼内出入的非富即贵,绫罗绸缎耀眼生辉。顾老板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核算着盈利。算盘越打越响,钱越算越多,脸上的肥肉也越笑越抖,一时喜不自禁,伸手从捧茶的丫鬟手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送回,更是在送回的时候极为自然又极其小心的将手顺势下放,滑过捧茶丫鬟的****并用力捏了一把。丫鬟俏脸娇红,老爷确是老神在在,还抽空偷偷对着丫鬟隔空飞吻一下。
“老爷,小叫花子又来了。”
“来就来了,给碗饭打发走得了,你脑子缺筋儿么,这么多日子的规矩还弄不清楚,要你何用,不行就滚犊子,真他娘的不懂事儿。”顾老板气急败坏的吼着,身旁的捧茶丫鬟捂着嘴偷笑。
却是顾老板暧昧之际被小二一声吼惊住,吓得算盘都打乱了,看似镇静偷腥,游刃有余,其实心中何尝不是万头小鹿,此时小二一声叫喝,恰如虎入鹿群,万头小鹿惊慌失措,拔腿乱奔。
“顾老板好心情啊,对个花子也如此和善,看来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啊。”旁边的食客看着有乐子,忍不住打趣道。
“对对对,顾老板着这生意做得啪啪响啊。”一人应声后自有人附和,啪啪二字咬音奇重,誓要看顾老板的的热闹。
“哈哈哈,倒是让诸位笑话了”顾老板一囧,但到底是经过商场风浪的男人,自嘲一笑便从容应对“要说这叫花子来我这儿找顿饭吃我自是不乐意的,倒不是我姓顾得小气,只是花子不重形象又兼肮脏恶臭,恐影响了各位老爷的食欲。另则大好男儿有手有脚,何事不可为?非混吃骗喝让人鄙视生厌。遇到此等乞丐我自是派人打撵出去,也因此我这酒楼虽大却少有乞丐混进。”
“这倒是奇了,如此说来顾老板定是对着行乞的生厌不已,怎么反倒对外面这小叫花子格外宽松?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这小花子有个二八妙龄的姐姐不成?”食客听的兴起,忍不住追问道。
“呸”捧茶的丫鬟听得“妙龄的姐姐”几字,忍不住俏脸一红,轻轻啐了一下,转身急忙忙离去。
顾老板尴尬一笑,道:“这花子二八妙龄的姐姐没有,倒是有个年级到了知天命的糟老头子累赘。这乞儿是三年前来到咱临安城的,三年来无论夏雨冬雪每天早晨均是来我店前打扫一番,任它落叶铺路,积雪成被也不间断,我这店门前总是干干净净,为我省了好大一笔开销。我看他手脚勤快,曾要他来我店里当个端茶送水的伙计,虽不能保他富贵但是温饱有余。谁知却被他一口回绝。”
“这倒是这小花子不知好歹了。”周遭食客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嘴说到。
“不对不对”,顾老板连连否认“这乞儿也是事出有因,尚有一个五十多的老乞丐需要照顾,这小乞儿不忍相弃。”
“这小乞丐倒也是有情有义,可惜命途坎坷啊。”
“谁说不是呢,没办法,我也只能是给他口饭吃,使他不至于饿死街头,话又说回来,这一顿饭的交易恐怕是我更得些便宜。”
......
话表两头,德悦楼内的食客还在议论个不停,他们口中的乞丐却已经端着个破旧的大海碗乘着吃食走回了住处——临安城外废旧的义庄。小乞丐体格瘦小,看着约有十四五岁,眼眸明亮却并不显着狡诈,嘴唇紧紧抿着透着股倔强。背脊直挺步伐坚定,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洁净,身上也没有平常乞丐所带着的恶臭。总之,这是一个看着像乞丐但闻着和审视着绝不是乞丐的乞丐。
“爷爷,我回来了。”小乞丐未进入义庄内便喊道。
“是小羽啊......咳咳,累不......咳咳......”义庄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回答更伴着阵阵的咳嗽声。听到声音,被屋内人唤作小羽的乞丐连忙加快了步子向着屋内小跑而行。
屋内由于屋顶破旧并没有起到多少遮阳作用,在阳光照射下地上斑驳发亮,正对着屋子门口的是几个灵牌,摆放灵牌的桌子在小乞丐平日的打理下还算干净不过却没摆放什么香火供奉。在屋子内的一角,放着茅草铺成的褥子,褥子上坐卧这一个五旬老人。老人看起来身子骨极为单薄,病怏怏的,身上穿着的衣服十分破旧,但好在也算干净。看着进来的小羽,老人干瘦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显得十分慈祥。
小羽快步走向老人,跪坐在一旁,放下海碗腾出手来轻轻的拍着老人的背部“爷爷,最近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老人看着小羽眼神里满是满足,忽然又轻轻一叹,继续道“这些年带着我这么个累赘真是苦了你了。”
“别这么说爷爷,要不是您三年前把我从山道上捡回来,我恐怕早没命了,更别说您这么多年教我守礼识字,增广见识了。”小羽边说边从地上端起海碗,取出筷子喂食老人。
“哈哈,如今看来,明明是你救我的命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起缘灭皆随风散。”虽是破旧义庄内的一老乞丐,然而老人言辞谈吐却是不凡。常年跟在老人身边,耳濡目染,也难怪小羽身为一个乞丐却深受德悦楼顾老板赏识。
“爷爷别乱说,什么灭啊散的多不吉利。”
“小羽,这些年来你跟我在一起我这一身占卜之术虽未曾对你系统教导,但皮毛你也多少明白了七七八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五十知天命,我都早已经看破,你又何必不敢坦然面对啊。”老人直视着小羽的眼睛,脸上笑容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严肃。
“爷爷,你别说了。”小羽眼已泛红,只是强忍着未曾让泪留下。
“说,怎能不说呢,今日便是我寿尽魂归之时,也该留下些遗言了。”
“爷爷!”惊闻噩耗,小羽暮然失声,虽近几日心虚不宁,观星验算,知道将有大难近身,但总归道行太浅,算不出个前因后果,没想到竟是应在了此处。强忍的眼泪终究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老人费力的伸出手拍了拍小羽的肩膀,声音再次平和下来,开始回忆起往事:“我本姓苏一算子,他人敬称三世仙,古今往来掐指知,自觉逍遥戏世间。这大概就是我前半生写照,荣华富贵予给予求。只是他人算尽难自算,上多柴山终遇虎。泄露天机太多是要招报应的,后半生如此多是前半生作的孽啊,只是天劫难尽,除我之外血脉至亲也不能幸免......”
“爷爷,我本就是你捡来的,有名无姓,早先您不肯告诉我您叫什么,姓什么,如今我知道了,以后自是应以苏羽自称。”苏羽抹着泪说道,只求老人走时能无牵无挂。
“好!好!”老人听到苏羽答话,喜不自胜“如此说来我苏家一脉也总归是有后了,来,这个你拿着。”老人竟是伸手一探凭空取出一块龟甲,龟甲约么婴儿巴掌大小,洁白如玉却裂痕遍布,“这龟甲算的是我师门这一脉的传承之物,如今给你了,只是这东西我也只为你留个纪念,却不是希望你皆此物将我脉玄术发扬,我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走我的老路。”
苏羽接过龟甲,放到一边。此物虽然神奇,但如今老人病危,苏羽心头又哪容得下别的心思,只是顾着对老人的话连连点头。
“好久没说这么多话,竟然觉得累了,看来真的是老了啊。我且休息休息,记得此物不可妄动啊。”老人说吧,缓缓闭上眼睛。神情异常的满足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