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的温州,空气里满是灰尘和汽车尾气
的味道,路人看起来个个都神色焦急,步履匆匆,每辆车都大声响着喇叭,似乎每个人都在催促着别人:快走!快走!时间就是钱!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女孩子涂着鲜艳的指甲,挎着烂了大街的LV包,坐我对面的男的,脚跷得差点和我的鼻子一样高,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GUCCI牌皮鞋。旁边一个看似是从外乡来打工的妇女,眼神呆滞脸色苍白衣裳简陋,背后的包袱里婴儿一直在哭。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了生活……这里的生活就一定会更好吗?
于是我去了杭州。我对杭州如此熟悉,甚至闭着眼睛就可以穿过她的每条大街小巷,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大学时光。我在劳动路的一家咖啡馆里找到了一份夜班工作,工作时间从每天晚上的7点到凌晨2点。我姐姐住在杭州,这样也解决了我的住宿问题,姐姐在书房里给我搭了一张床,我经常在凌晨4点才回家,她总是以为我在外面玩,经常语重心长地教导我,如果不想待在温州的家里工作的话,就在杭州找一份工作。我说:“我在工作啊,我在咖啡馆里端盘子。”——每个人都觉得我疯了。
连我的朋友们也来看我热闹,他们有时候会跑到我工作的咖啡馆,点几杯东西,然后坐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我,“来!给我上茶!”“喂,老板,这个家伙工作不专心哦!”“老板,你要小心,她会打碎你所有的杯子!”他们开着这些善意的玩笑,然后笑成一团。
我的朋友们,他们有的刚留学归国,有的正在创业,有的成了设计专业的教师,每个人都有一份听起来很光鲜的职业。我本应该像我的朋友们一样,或者留洋,或者进大公司找份工作,或者我根本就无须为人打工,在家里的公司做一份闲职,虽然无聊但是安逸稳定,买一辆小车开,购买新的电子产品,和朋友们谈论每季的新衣服……现在我在干什么?我在咖啡馆里拖地端盘子,以至于我有些朋友怎么也不相信,他们总认为是我开了一家咖啡馆,我总要一次次强调我真的在打工啊,他们才死心。我的工作内容十分简单,就是洗杯子煮咖啡泡茶之类,工作氛围也很轻松,老板对我也很照顾,有时还给我做牛排吃。
夜班的好处就是经常能碰见一些奇怪的客人:有个客人吃花生不吐壳;有个客人进了店什么也不点,直接趴在吧台就睡,睡醒了就走了;还有和尚深夜进来化缘。无聊的时候就和客人们聊天,听他们的喜怒哀乐,看他们哭哭笑笑,或是家庭琐事,或是婚恋嫁娶……如果我的困惑和悲伤都和他们一样简单就好了,这些基于现实的琐碎的烦恼,才是一个人脚踏实地地活在一个地方的基础吧,而我,我对这些毫不关心,我困惑于我是谁,我困惑于是否每个人都应该这样生活,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就像每个人都在低头走路,我却一直抬头望着星空,我的困惑使我非走不可。
一个月不到,咖啡馆就关门了(不是我干的),我拿到了一千多块薪水,走之前我请同事们去西湖边的高级餐馆大吃了一顿,花掉了八百多块,再加上我每天打车回家的费用,我根本没赚钱——那时候我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我去咖啡馆打工也只是觉得好玩。咖啡馆关门后,我待在杭州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决定离开。
临走前朋友们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掐着指头算了算,估摸了一下计划顺利的话到印度的时间,“几个月后就回来了,到时候钱也应该花完了吧!”我笑着说,我们就这样道了别。
我有四万块钱,我换了一点美金,剩下的存在了两张国际借记卡里,这些钱能坚持多久呢?我还真没谱,我只知道,钱花完了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