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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瘟疫乃战争的孪生兄弟(5)

门玉生:“家具与备品我已经安排好了。六十军现在成了我们的五十军,他们二十一师开走时虽然把师医院的药品与器械带走了,家具和备品并没带走,就由张杰负责接收过来。要清点仔细了,一把笤帚也不要落下,全部给市医院拿来,我们穷呀。江平,你看还有什么问题?”

江平沉吟了半天,艰难地说:“门局长,你安排得这么周到,按理我不能不接受了。但是,你也是搞了大半辈子医疗,医院有自己的科学管理规律,这样安排是不是有些不讲究常规医理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把市医院办好。当然,你决定了我一定服从。”

门玉门:“我知道这样做超出了常理,不仅很难为你,也很不讲理。我也有理由,那就是长春的老百姓等不及。我们如果事事跟自己讲理,那就是对老百姓不讲理。所以,我们只能对不起自己了。”

接下来,又研究确定了其他三项工作,倒排的时间表分别为:

第一,12月29日成立医师和护士、助产士学校。用门玉生的话说,医护人员请的代价太高,向上伸手没有,解放两个月还不开办自己的学校就等于失职。会议决定,学校的教员自力更生解决,凡党员干部有相当医护职称和经历的都要承担授课任务,同时聘请社会上如吕望远、隋纯宗等有名望的医师授课。前者白讲,没有报酬,备课时间自己安排;后者按讲授课时优惠付薪。

第二,1949年1月2日开始,举行医师、护士资格考试,开科取士。既为公立的市医院、市传染病院选择人才,同时规范私人诊所从医资格,提高全市医疗水平。会议决定聘请长春医师公会出面具体承办。门玉生说:“吕望远是医疗界的组织人才,要把他的潜能都发挥出来。”

第三,1949年2月1日长春市传染病院开诊收治病人,人员从市立医院抽调。门玉生见江平皱了一下眉头,笑着说:“那时候江平同志兼任两个医院院长,手心手背都是肉,抽调谁就由院长自行决定。”

听说门玉生要亲自去哈尔滨和佳木斯申调药品和器械,张杰赶紧阻拦:“正是乱糟糟的时候,一走三四天不合适呀!”

门玉生:“我亲自去和不亲自去不一样。指标之外凭熟人熟面或许能多弄点回来。我知道这是本位主义行为呀。可长春老百姓太苦了,也顾不得自己犯不犯错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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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门玉生说的政策还是“有点道理”的卢大力,情急之下还是撞烂了政策的框框。“埋死”进行了半个月,越来越艰难,主要是一些临时坟头户主拒绝迁往城外市郊公墓。有的说:“孩子饿死时连个婆家都没找到,挤到生鬼堆孤单。”有的说:“俺家他妈把吃的省给娃儿才死的,弄到郊外娃们送纸钱不方便。”有的还说:“共产党活人都给自由,咋连死人也不容?”

听区民政局长汇报说,障碍迁坟的多半是上了年经的老年人,卢大力便让公安警察出面,把家中年轻的找到一起开会。开会的人都挤在烧得火热的炕上,谁先动一动屁股,便让警察左右挟持着赶往坟包,众人七手八脚掘了坟包,尸首装上车拉着就走。一个一个分化走了,热炕上最后剩的两三个人便软了下来。有那少数想发作者看到腰挂短枪的警察和肩背长枪的民兵一直跟在身边,倒也没敢闹出大的风波来,私底下的怨言和舆论却出来了。“埋死”办公室不断收到批评信件,有两封还是经市长批转过来的。面对门玉生的询问与提醒,卢大力先是断然否认,宣称本区完全按政策在操作;尔后又解释说,个别矫情的尸主不过借此事来表示自己对老的孝敬、对小的亲爱罢了,表示过了家家都听政府的安排。后一句话让门玉生心里越发不托底,苦于抽不出身与卢大力一起处理棘手坟主,让看家的李光荣时不时抽空去头道沟区了解情况。

听人汇报一个叫刘海山的经过三次动员,仍然拒绝把女儿的浮棺迁到市郊墓地,卢大力奇怪了:“刘海山是干什么的?别人的坟包都要迁走,他家的浮棺竟敢不迁?”

“就是原来那个开贸易货栈的刘大买卖。”回话后边四个字入耳,卢大力感到似四粒子弹射入耳孔,连带着整个头颅爆烈般的剧痛。六年前,卢大力在刘海山的贸易货栈当伙计。那时候,刘海山的贸易货栈要风得风,呼雨来雨,火得一塌糊涂,火到“刘大买卖”的名字压过了刘海山的名号。那一次,卢大力送一车山货去买家,路逢桥被水冲断只能绕道,晚到了大半天,买家不给打收货凭据。回来后,刘海山不听解释,只埋怨卢大力累坏了马,却不问卢大力是否吃了饭,并扣了半月工钱。卢大力一气之下投了民主联军。后来买家明白是冤枉了送货伙计,按货付了款。刘海山后悔自己的鲁莽,到卢大力家和朋友处找了三回也未找到人,心里留下了歉疚。卢大力脑海里却从此深深打上了“黑心资本家”的烙印。

卢大力打算先礼后兵,如果刘海山拒不听劝,就拿他开刀。倒不是因为他曾经冤屈过自己,或者说主要原因不是。作为共产党的干部不能公报私仇,卢大力认为应当这样约束自己。拿“刘大买卖”开刀,主要因为他是“黑心资本家”,不是一般穷苦百姓。掐尖就要掐他们富人而不能掐咱们穷人,而且“埋死”进行到攻坚阶段,亟需找一个尖掐给众人看。

卢大力为刘海山的惨状与苍老所震惊,心里不禁柔软了一些。六年前,卢大力不仅腿没瘸,而且双腿一纵便能跳到一米多高的胶轮马车上。刘海山并未认出这个穿军装的昔日伙计,倒是玉凤的娘觉得卢大力有些眼熟:“是卢、卢、卢大力?”

“卢、卢、卢大力?”刘海山歉疚中语无伦次,“大力兄弟,那件事,后来我知道冤枉你了,我找过你几次,但,但都没有找到。”

如果刘海山不做什么解释,尤其别说找过自己,卢大力固有的成见不会如此强烈。如今听刘海山如此解释,在“黑心”之外又增加了“虚伪”的恶感,出口的话便带了讥讽:“这些年我一直在心里感谢你的冤枉,还庆幸你没有找到我,不然说不定早饿死了呢。”

话很刺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嘛。但刘海山寻思,虽然他现今混了身军装,估计也出息不到哪儿去,何况还弄拐了一条腿……思念至此,刘海山赔着笑脸说:“不知卢大兄弟现在在哪个警局高就?你告诉我,我把那半月工资翻倍送给你,只是得缓些日子,你看我现在啥也没有。”

一块来的民政局长介绍说:“刘老板,这是我们头道沟区的卢区长呢。”

卢大力说:“刘老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今天来不是要那半月工钱,是来动员你把女儿的浮棺迁到市郊朝阳沟墓地呢,请你支持一下区政府工作。”

“区长”这座大山突然之间横亘在两人之间。如果过去的“老板与伙计”变成如今的“破落户与小警察”身份的转变,或许刘海山还能够考虑一下卢大力的要求,毕竟有过去伙计的情分,现在按上边要求求到自己头上了。可如今人家不是小警察,是领导着很多警察管自己这个小百姓的大区长呢。人家何止要那半月工钱,这是要将自己扫地出门啊,第一步就先将女儿掘坟扬尸!想至此,刘海山陡然来了倔强:“卢大区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刘海山做买卖从来信义当先,欠你那半月工钱连同利息,我一分不少还给你。至于移棺之事跟工钱没有关系,区长大人免开尊口。”

卢大力:“刘老板,我再说一遍,今天不是来找你要工钱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今天就是动员你将女儿的浮棺移走。”

刘海山:“卢区长,我承认我刘海山的确得罪过你,但我那10岁的女儿玉凤她并未得罪过你吧?现在你们共产党不是允许做买卖吗,我刘海山明天就出城,保证半月内还你工钱。”

卢大力:“刘老板,你不要总以自己狭隘的想法往我的脑袋上乱扣帽子,就为了六年前那芝麻粒点事我会拿这么大的事来报复你?移棺迁坟是市政府的决定,有市长训令的通告在,又不是针对你一家。”

刘海山:“我相信你当了区长后思想水平就提到区长官位那么高了,不过要是说你半点想法也没有,今天就不会感谢我的冤枉了。当官的我见多了,国民党拆了我的房产,难道共产党连我的地产也不让用?我女儿可是埋在自家菜园子里的,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卢大力:“刘老板,说话别那么带刺好不好?玉凤死了我的心里同你们一样难过。埋在自家地里的又不是你们一家。市政府之所以决定取消市内全部坟墓,是为了全市人民不受到疫病感染,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再说玉凤棺材都没有就埋了,更该赶快迁移。”

玉凤娘:“我不相信我的玉凤会把病传染给我,要传染早就传染了,哪会等到今天。我们老两口混了一辈就剩两个女儿,那一个生不如死,这一个死了我总得买口棺材才能入土吧。你说她躺在那里弯曲得多难受呀?人死没有棺材不就等于活人没衣服穿吗?”说着,放声大哭地进了里屋。

刘海山:“卢区长刚才说‘玉凤棺材都没有就埋了’,那就是说区长大人也赞成我女儿应该有口棺材了。所以我不管你们共产党有什么市长训令,若是不能给我玉凤装入棺材,休想把我的玉凤弄走。”

卢大力:“我说刘大买卖,你不能跟六年前一样胡搅蛮缠吧?长春好几万具尸体,那么多没有棺材的不都埋了吗?别说你现在没有钱,就是有钱你上哪儿买棺材去?咱们也别缠圈子了,你也别提那办不到的棺材,就说你什么条件才能移坟吧,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还是不管什么条件不条件,就跟人民政府对抗到底了?”

刘海山:“卢大区长,你知道我刘海山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不是刻意要对抗政府。既然你说今天不是找碴来的,就应当让我看到诚心。我可以不提棺材的事,别人家死的人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而我的玉凤却是惊吓而死,所以我必须让她走得风光。你们共产党不是说自己是人民群众的仆人吗,我就一个要求,你这个共产党的区长只要放下架子,像老百姓一样为我女儿抬尸十步,不,就三步!我二话不说,你啥时移棺,移到哪儿都随你便。”

卢大力勃然变色:“刘大买卖,就因为你女儿是你这个资本家富贵商人的女儿,就比长春全城的那么多穷苦百姓金贵?就因为你不能像六年前那样骑在伙计头上作威作福,就让你死去的阔小姐坐在共产党区长的脖子上出殡?死了你这条赚黑钱的心吧,我卢大力上跪父母,中敬战友兄弟,下抬穷苦百姓的儿女,绝不会再给资本家黑心商人当牛做马。限你三天时间,若继续对抗‘埋死’办公室的规定,区政府将依法强制执行。”

只听里屋一声“没法活了”的绝望哀叫,接着“咣当”一声响。众人抢进屋时,玉凤娘已经吊在了梁上,脚下踢翻了一个方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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