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找我?”
“坐。”
顺着骆坤平手指的方向,在沙发上端正坐好,骆芃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等待父亲开场。
骆坤平打电话让自己回家,语气倒不很急切,但听上去总有些踌躇。骆芃知道一般情况下,父亲是不会主动找自己谈话的,所以特意在电话里问起事由,得到的答复却是,随便聊聊。
在父子相处的近三十年中,随便聊聊这种事,仅发生过两次,而两次聊的结果都不怎么令人愉快。所以骆芃的故作镇定,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牢靠。
“小芃。”
“嗯。”
“我,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嗯,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
“嗯。您说。”
骆坤平看了一眼距离不足半米的骆芃,心里颇有些惆怅,端起茶杯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关于谁向骆芃和骆茵摊牌的问题,骆坤平和宗薇产生了无数次激烈的争执,“两个孩子都是你的,我答应帮你解决一个,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在宗薇抛出这句话后,最后不得不相互妥协的结果,便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对话,女人和女人之间谈心。
“这么多年,家里的情况你都了解,我和你母亲的这段婚姻,向来缺乏和谐,虽然在物质上我们能充分满足你和骆茵的需要,但从精神上,我们确实不算称职的父母。”
骆坤平佯装平静地说着,句与句的间隔不规律地拖长。
多年仕途经历,面对千万民众和高层领导都不曾紧张的骆书记,在自己儿子面前永远如坐针毡,多么熟悉的感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在苏菡离别多年后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骆坤平终于明白,这种所谓的不自在,一直随着儿女的成长在不断递增,如硫酸填溢的海水,在慢慢涌向自己。随着岁月消逝,他最终看清真相,事到如今,选择坦白,并非自己勇于承担,而是再也无路可退。
“爸,如果这次是谈您和妈离婚的事,我不支持。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和骆茵的存在,就是你们感情基础最好的佐证。我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旧事重提,我想不通。”
骆芃逐渐阴沉的脸色如同警钟一般,告诫骆坤平别再继续下去,可此时孤注一掷的骆坤平,无论是为苏菡、为宗薇、为儿女,还是为自己,已无回头路可选。
“小芃,你是法学的高材生,逻辑应该不差。你告诉我,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爸,您什么意思?”
“如果我告诉你,是因为你们的存在,这段婚姻才得以维系,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婚姻,你们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懂么?”
“……您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如坐针毡的,变成了咫尺之遥的骆芃,而骆坤平,却随着情绪的宣泄而愈加镇定,接下来的告白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你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在最应该珍惜的年华里,却遇到文霏,又遇到黎蔓,你所经历的这些,也许真是我的报应。作为父亲,我只有惭愧,但宗薇,作为你名义上的母亲,她已经尽力了。所以无论将来怎样,你要记得我今天的话,宗薇,她虽然不是你的母亲,但她始终是你的亲人,也许是比我更好的亲人。你可以恨我,但不要怪她。”
骆坤平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如同蝉蜕般精疲力竭地倚靠在沙发背上,将头执拗地向后仰去,他不敢走掉,不敢径直望向骆芃,也不想知道骆芃究竟会作何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度秒如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爸,你真的一点也不爱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