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霏从公司出来，天色已经暗黑。
作为新杀入的金融黑马，文霏的市场知名度与社会知名度相辅相增。压力不言而喻。资本向来杀人不见血，吞人不吐皮。与钱打交道久了，文霏的心态多少也与从前不同。
和黎蔓见面，所谈话题如果不与骆芃相关，那就只能剩下简单的叙旧，直至问及叶泽，文霏愈渐敏感的神经开始紧绷。一个享誉业界的大律师，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感兴趣？
“对，叶氏电器，查清楚。”
挂掉电话，文霏向后仰着头，默默地等着消息。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轻扣车窗的声响。
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这张面孔不算陌生。
“师兄，在忙？”
文霏微笑着打开车门。
“师弟，你好啊。”
王辰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继续吞云吐雾，毫不拘束。
“在新闻上总能见识到师兄的风采，时隔这么久，您还是这么优秀。”
“不过是替市场打工的苦力，师弟何必挖苦。”
“哈哈，师兄说笑啦，我呢，是没什么本事的人，好歹也只在投行混口饭吃，总比不上您，自己当家作主，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文霏对着烟雾缭绕中的王辰端详了一阵，还想在眼前人身上嗅出一丝过往的不可一世与桀骜不驯，可惜如今王辰的眉目之间，仅有落寞寂寥的白与得过且过的黑，其他色彩，毫无踪迹。
文霏一直坚信，人是不会脱胎换骨的，之所以性情转变，不过衣服穿得多了，穿的久了，连皮带肉一起难分辨了而已。
“怎么找到我的？”
“P&F的商标这么瞩目，不难找。”
“吃饭了吗？”
“师兄不用客气，我说完就走。”
王辰将烟掐掉，清了清嗓子。
“当年是我不懂事，对外说了些疯话，伤了你还有芃哥。”
“现在也不求什么原谅，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你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
“不过你实在有气，我也理解，拳打脚踢，随便招呼。”
王辰的语气和缓安然，看不出惧惮或懊悔。
“确实，没什么可计较的。”
如果是八年前，文霏必然做不到如此从容淡定，他心里清楚，自己那时是多么在乎一个人。非常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连别人喊他的名字都是错，更何况王辰的所作所为，严重的多。
但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段告白，文霏忽然觉得轻松释怀。
也许从一开始，文霏对于那段流言蜚语，虽然内心厌恶，却并非真正排斥。毕竟那是专属于他们的故事，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终于能与他并肩成为主角，虽然到了故事的最后，注定没有谁为谁背弃世界，舍弃一切的结局。
无所谓。反正这种结局也不会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告诉我？”
文霏扶着方向盘，低着头问道，没有直视王辰略带惊诧的目光。
“也许是上天见我太放肆，赶着回炉重造。临走前，找机会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对我也是种恩典。”
“什么时候的事？”
“上礼拜三，肺癌晚期。”
文霏没有说话，看着不复言语的王辰，似乎又看到他被辩论队员围在中间鼓舞士气的凌厉与潇洒。
“我的一辈子不长，干过很多比造谣更坏的事。可这件事我的确错了。骆芃也好，你也好，说开了就好。做不成朋友，至少留个纪念。”
当了这么多年劲敌，王辰从不手下留情。这个人就是这样，把胜负刻在骨子里，抓住一切成为焦点的可能。文霏觉得自己与王辰截然相反，无所谓输赢，也从未想过争名逐利。
到了现在，王辰没有如愿以偿地成为大人物，文霏却不得不长时间地被聚光灯煎熬。得非所愿，愿非所得。大抵如此。
想到这里，文霏不禁苦笑，从车里的烟盒中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刚掏出打火机，便被王辰一把抢过。
“师兄，留着点命，还可以多浪费几年。”
文霏愣了一愣，盯着对视渐红的双眼许久，终于将叼着的香烟塞到王辰嘴里，拿过打火机，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