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多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依然被这个回答震撼的不轻。
她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待了多少年。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我做的那个梦,应该是你特意造成的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希尔斯挪开目光,冷冷的说道:“侵入一个凡人的思维,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兰多差点就要张嘴骂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这个女人的怒火,只能悻悻的撇了撇嘴,厚着脸皮转移了话题:“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这到底是啥地方么?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些是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我就被卷进了这里,然后莫名其妙的你就说要杀我,这鬼地方真的见鬼了……”
“我介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知道我想杀你,而且也知道我一个字都不想和你多说,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赞同的,这地方确实是个鬼地方。”她用凛冽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一个一个的来吧,就当我这个下等的混账对您这位伟大的女武神顶礼膜拜了。”兰多恬不知耻的谄媚道:“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希尔斯似乎对这种马屁有些受用,她的敌对情绪明显的减弱了一些,兰多可以感觉出周围的空间不再像吸水的海绵一样挤压着自己了。
她侧过头去看着外面璀璨的星空,清秀的面庞舒展开来,好一会儿都没说一句话。
兰多识趣的没有作声,他也顺着她的眼神去观察周围的景色。
这座神殿就好像是建立在星空的中间,周围三百六十度的空间全都是耀眼的星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星空让他这个对着星空挠了十几年痒痒的家伙倍感新鲜。
然而。
毫无征兆的。
晶莹的金色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啪”的一声打在了破败的石板上,就像是一滴水滴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一般,悲伤地情绪像波纹一样翻涌、萦绕在这座残破的神殿里,兰多也被这哀伤的潮水淹没一般,鼻子一酸差点也哭了出来。
“这是我的坟茔。”她流着泪,但是毫无哽咽吐字清晰的说道。
曾经有很多次,兰多差点被惊的咬了舌头或者呛到口水,但是这次他先是咬破了舌头,然后在痛苦挣扎的时候又被口水呛到,于是满嘴的血沫喷出,又恶心又骇人。
看着这些飞向自己的血沫,希尔斯眼神里的杀气几乎都要实体化了。
兰多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这些天的缺水让他的喉咙感觉像是一块空心的水泥,这番咳嗽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坟茔?你是说你已经死了?那我是在和你的鬼……神魂对话?”
“准确的说,你是在和我大部分的神魂对话。”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虽然细微但是色彩沉重的痛苦。
兰多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不解的盯着这个女人,希望她能更详细的解释一下。
希尔斯显然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些心理方面的原因,她居然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告诉对面这个不穿衣服的臭虫一些事情。
一些本不该向凡人倾诉,但是鉴于这个人并不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凡人,而且也是个勉强合格的倾诉对象,所以可以说出来的事情。
“我的记忆不完全,或者说其实是支离破碎的,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非常少,但是有些事情是刻在神髓里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所以我很确定,这里是我的坟茔,或者说监狱。”
“我是第二文明的最后一位女武神,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女武神,也对第二文明什么的完全没有印象,我只是知道自己是,至于为什么是我不知道也不想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但…….但我应该是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这地方总共连接着四十二个空间,这座神殿是所有这些空间的中心,每隔一段时间这些空间都会按照固定的顺序进行替换,就好像钟表的表盘一样。我没办法干涉这些空间的运转规律,但是经过很多年的尝试后,我已经可以对这些空间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了,不然你以为你和那个小姑娘凭什么在空间替换的时候没有被淹没在黑海下面,而是连带着整片山丘都被转移了。”
兰多对天发誓这个自称是女武神的家伙绝对在刚才的一瞬间流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每一个空间里,都分散着我身体的一部分,譬如黑海下面那是我的心脏,我没法在这些空间里移动,这座神殿牢牢的禁锢住了我的神魂,所以我没办法收集自己的躯体碎片复活。你那一刀差点伤到了我的心脏,要不是我心胸宽广,定要挤扁那个金发小妞泄愤。”
她没有察觉在不经意间自己的话语已经越来越有人味儿,越来越像个普通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但是兰多注意到了。
应付女人这方面,兰多总是非常的得心应手,这大概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说起这个,你当时是怎么卸掉我施加的力量的?”她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
兰多哪里知道当时是怎么办到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于是就把手放在了夏莉莉肩上,然后覆盖夏莉莉的威严就被解除了。
看着希尔斯认真的眼神,他不由得在心里叫苦连天,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想那样做所以就办到了吧。
然而希尔斯并没有太多的深究这个问题,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分解的支离破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个地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这么多年唯一能支撑我继续等待下去的理由,就是你。”
她的眼神骤然明亮,期待与憎恶,渴望与唾弃混合在一起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兰多。
兰多捏着手杖在地方涂鸦,心里暗骂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个啥,嘴上却毫不在意的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出现是这个理由吧。”
希尔斯重新摆正了姿势,冷冷的说道:“我记得最清晰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要等待你的出现,在你出现在这里之前我都必须继续等待,直到你出现为止。”
这个说法可就不能被兰多接受了,他急忙反驳道:“等……这是什么套路?什么叫你必须等待我的出现?你上辈子是我的小情人还是隔壁的俏寡妇?我说你要想找点理由一掌拍死我,最好也找个说得过去的,免得我死前都要骂不绝口。”
她认真的说道:“我没有找理由,我能记住的事情无非就是我是第二文明的女武神,我神魂支离破碎的被关押在这里,以及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只有这个人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并且赋予我新的生命。”
“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不耐烦的打断了兰多说道:“这地方一百二十历才会开启一次,你们不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在你们之前有很多人都试图探索这里的奥秘,托他们的福每到了陵墓开启的这几天我的生活才会有意思一些。”
兰多无奈的说道:“那我换个说法,总得有些征兆之类的东西让你确定我就是那个人吧,这不可能一拍大腿就确定是我啊?”
“你这蝼蚁可真是啰嗦,我都说了我就是知道了。”希尔斯厌恶的皱起眉头说道:“我能感应的到,我没法和你描述那种感觉,但是你踏进这里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那个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整个人都沉浸在神魂的悸动中,我甚至能和整个空间产生共鸣,所以你一定是那个人。”
兰多两手一摊,瞪大了眼睛说道:“可是这没道理啊,你不觉得这很扯吗?我知道我女人缘很好,可是也不能你说一句‘哦你就是我一直等待的人!’,我就莫名其妙的负起责任来啊?你既然自称是神祗,那么作为全知全能的生命,你更应该公平公正的和我讲道理,而不是先是在梦里要我去死,又一次次的骚扰我想置我于死地。”
希尔斯罕见的脸红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又恢复了冰山一般的表情,一声不吭的盯着兰多。
“嗯……呼……”躺在角落里的夏莉莉在睡梦中呓语着什么,兰多扭过头去看着她衣衫褴褛像个小乞丐一样蜷缩在柱子下面,良久都没有作声。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鬼胎,缄口不言的坐着,空气中弥漫着诡异而又危险的气氛。
兰多数次捏紧了剑杖,拳头都攥的发青,但最后都松开了手。
紧跟着他的的动作,周围的空间也发生着变化,时而黏稠,时而常态。
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希尔斯的眼睛,希尔斯虽然对这种无礼的行为很愤怒,但是她真的不敢,或者说舍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混账。
她只记得自己要等待一个能把自己解救出来的人,几千年过去了这个人终于出现了,虽然品行不端衣着龌龊,但是至少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真要是一个忍不住把他给杀了,那自己也可以自行了断了。
说的简单一些,兰多的出现是她这几千年等待的唯一意义,她被打碎神魂洗掉记忆封印在这里,如果没有兰多这个盼头的话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实际上最近这几百年她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她不再尝试凝聚分散的神魂,沉睡的周期也越来越久,有可能下次就一觉睡到下辈子了。
兰多踏进这里的时候,神魂的剧烈悸动让她一个激灵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巨大的喜悦让她兴奋的欢呼雀跃,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到那个人。
然而几千年没有和人交流,甚至连怎么交流都不会的希尔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和这个人对话。
难道要自己哭着去求他?
搞什么!我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你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出现,就算是我需要你的帮忙,我也不会卑尊屈膝的去求你!
说来这么多年的怨气,稍微冲他发泄下也没有关系的吧?
反正就吓唬一下而已,要是吓一下就给吓死了,那只能说明他太没用了,那样的话死了就死了吧。
怀着喜悦而又幽怨的态度,夏莉莉进入了兰多的梦境,欢快的祭典让她开心的痛哭流涕,品尝着初次尝到的美味糕点,她几乎要塞满自己的嘴巴,巨大的满足感唤醒了她全身的每一个单元,于是她更加坚定了好好唬一唬兰多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兰多做的那个梦。
说的简单些,这只是一个不知怎么和人交流的看起来像是少女的神祗,因为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把太多的负面情绪表露出来的误会罢了。
现在,那个人就坐在她的对面,时而杀气毕露时而眉头紧锁,她能觉出来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就会决定自己以后的命运。
她知道自己是一位神祗,但是在这种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才是自己的神,他完全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她快要压制不住情绪想要大声的哭喊出来的时候,兰多终于说话了。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已经破烂不堪的裤衩,嘴里嘟囔着:“果然还是大一点的好啊……怎么都这么平呢……”
希尔斯没太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她能觉出来这是一句非常令人恼怒的冒犯话语。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么?”他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希尔斯问道。
希尔斯感觉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了心房,她浑身都在颤抖,金色的泪水再也压制不住,像是断线的螺珠一样滴落在地上,化成片片光屑消失在空气里。
“喂喂,你知道自己哭起来很难看么,这个哭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兰多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天知道他刚才在心里做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女人比自己强太多,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选择同意。
夏莉莉已经很虚弱了,在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兰多一个字都不相信她的话,什么她一直在等待自己,什么第二文明的女神,但是他必须赌这一次了,赌上自己和夏莉莉生命,来换取一线生机。
于是这个只穿着裤衩的赌徒兼变态弯下腰来,冲着她伸出了那只脏兮兮的手。
“走吧。”
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灿烂的笑容在辉煌的星光下绽放,她紧紧的握住了兰多的手。
很软。
很轻。
很模糊。
但很真实。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