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邪硬撑：“大胆！你胡说什么？”
莫渊冷笑：“六小姐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从来不以名字自称。你到底是谁？小模样倒真和六小姐一个样儿，易了容？”
说着，就要过来摸云邪的脸。先前他也摸过云邪这张脸，当时倒是慈眉善目怜爱晚辈，如今却怎么看怎么阴骘可怖了。那只手伸到云邪眼前，云邪无动于衷。旁边却突然扬来一只小手，“啪——”一声，狠打在莫渊那青筋明显的手腕上。
这一拍想来是用了些灵力法术，莫渊猝不及防，手腕竟然一折，吃痛，下意识收了收。
“修道之人？”他凝眉惊问。
云邪亦惊。但他惊的是少羽居然为他出手了。他扭头去看少羽，但见那小家伙一张小嫩脸上，此刻都是冰凛。小身板前靠，有几分挡在云邪面前的意思。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护着我……云邪心里一阵感动。但眼下显然不是感动的时刻。那莫渊发现面前的小孩子竟是修道之人后，眉头狰狞地一皱，仿佛陷入了沉思。
可他沉思归沉思，手上一点儿也没放松对两个小孩儿的防备。粗壮的臂膀一览，就把两个小孩儿推在一起，随即从身上拔出一把短刀，晃在两个小孩儿眼前，俨然严防。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短刀。
“你们两个孩子胆敢跑到我齐国大营来，到底是什么目的？谁派你们来的？”
说着，短刀就抵在少羽那张瞧起来无所畏惧的脸上。大概是云邪顶着一张赵云卿的脸，他不那么好意思刀剑相向，所以刀都招呼少羽了。
少羽一脸犟色，不语。
云邪撇了撇嘴：“你怕了？”
少羽分心瞥了他一眼，这个小妖邪什么时候能学会该说话时说话，不该说话时闭嘴。可惜，云邪对“该不该”这件事显然没有觉悟，他说了还不算，说完还一脸挑衅。
而且，他这话一说等于承认自己不是赵云卿。莫渊立即对他不客气了，瞪过去的目光阴狠起来。这位定西侯的副将向来自负，又是个粗糙大汉，愿动武力，不愿动脑力。他也懒得和这两个孩子周旋。当下就一手钳着一个，打算将他们绑了关起来再说。
“来人，关到……”
“莫将军！敌……敌袭，有敌袭！”一阵突如其来的惊慌叫声传来。
只见一个仿似哨兵的士兵慌张跑来，大老远见着莫渊就大喊大叫的。
云邪很偷偷撞了身边的少羽一下，两人稍一对视，互谙对方的意思。
听到那士兵的慌张来报，莫渊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却不急着回人家。他甚而有些慢条斯理地收回威胁着两个孩子的短刀，才起身，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怒瞪那士兵。
“急什么急，有没有点儿定西营的样子！这一仗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模样？”
那士兵立刻跪地行了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拱手而报：“敌人自我营西北、东南、西南三面袭来，由于天色已晚，人数尚难估摸！”
莫渊这才消点儿气：“废物！传我令，莫十三顶住敌袭，左营弟兄随我杀去！”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冷淡地说：“杀到哪里去？”
声音不大不小，莫渊自然听到了。一个小小孩童，竟敢质疑他的部署？他不悦，眉头又皱得狰狞，回首盯着少羽。
莫渊：“你说什么？”
少羽：“你是要杀出去，还是逃出去？”
莫渊眉心一跃，盯着少羽的目光有些不祥的厌恶感：“小子，你什么意思？”又见那哨兵也被这对话吸引，便怒斥一声，“还不滚去传令！”
哨兵立刻跑了。少羽看了那慌忙的背影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悲凉。这点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老谋深算的莫渊那双利眼。
他喝：“小家伙，你把话说清楚！”
少羽：“将军难道不知道自己今日退军选的这个地方，就是适合敌人来偷袭、做埋伏的么？眼下四面，三面环山，剩下那一面又对着敌人。你让人顶着所谓被偷袭的地方，自己准备杀出去……你们今日刚战败，将军如今就有把握带一队左营把敌人掀了？”
少羽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打算弃了这定西军，自己去投靠卫军？”
莫渊的脸霎时黑下来，不过这天本来就暗，也看不太清他脸上到底有多黑了。
云邪暗惊，他没想到这小家伙敢面对这人把这些话说出来。但说都说了，也没办法收回。当下，他探手偷偷握住少羽，预备伺机逃跑。
少羽还不罢休：“将军够魄力，要将自己的堂弟也祭出去吗？”
这话锋指向了那可怜的年轻将领莫十三，莫渊那张黑脸上顿时冷成一块冰。
若说他方才还只是对这两个孩子心怀惊疑揣测，现下那眼中就是毫不遮掩的杀意了。他方才既不愿意和他们周旋，现在当然也不愿意思考这两个野货儿哪里来。反正，他们对他不利，这一点是明确的就够了。所以……杀掉就好。
于是，手中短刀换成剑，预备一剑捅死一个。
不料，稍微被他忽略在一旁的云邪突然杨起手，在他眼前一晃。莫渊立刻感到视线模糊，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眼睛里，还是面前的空气中，飘起缕缕障眼的白烟，令他瞪大眼睛也看不到东西。他心道：“妈的，小东西的邪术！”他下意识乱挥着手。
云邪见状，松一口气，同属一个身体，赵云卿的灵力他真能调用！虽然和自己以前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多少也能解决点儿燃眉之急。比如眼下。
然而，莫渊虽然视觉暂时受阻，肢体却依旧灵敏。手中剑依着耳中听到的气息和自己的记忆，准确地劈向了少羽——还是拿少羽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云邪拉也来不及拉少羽了，只好猛扑上去，将少羽整个扑倒。两人做一团滚开，避过了莫渊那一劈。
少羽被云邪无意识地楛着手，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被吓住了。面前和自己纠结成团的是赵云卿的身体，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云邪那副优美得一塌糊涂的躯壳……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自己脑子里浮现了什么，莫渊的下一剑已经伴着一声怒吼劈过来。
这个时候的云邪竟颇有几分可靠，他腾出一只楛着少羽的手，迅速在身上一摸，跃身反手给了莫渊一刀——那正是莫渊先前给他的短刀，此刻稳稳当当插在莫渊腹中。
莫渊吃痛，手上的剑劈空了，还要腾手去捂腹部，口里低骂了一声“杂碎”，脸色有些发狠。
云邪一气呵成，拉起少羽就要跑。跑前不忘再次在那莫渊眼前扬了一下，又施了一次莫渊口中的“邪术”。没办法，小儿邪术持续不了几时，不多来两次，不够他们逃的。
起先，两人跑的路径全凭云邪挑，都往黑的去。跑着跑着，变听到厮杀声。想必是莫十三去抵抗敌袭去了……云邪被少羽拉着的手反拉了拉他，指了另一个方向。
少羽：“那边！”
云邪这个人很随便，心下知道此处已经没有人有闲暇来顾及他们，便放心地听了少羽的安排。两人吭哧吭哧的，赫然是向着四面中唯一一面可以跑出去的、也是跑往敌营的路一往无前。
一路上，也曾遇到些不知敌我的队伍，好在他们是小孩子，躲藏起来方便，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跑得差不多离开齐军大营了，才略微放慢了速度。
“啊呀！”云邪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多亏了少羽扶住他。
云邪：“意外，意外……不过，这地面是不是在晃动？”
话音刚落，少羽也差点儿一滑……地面还真是在晃动。
少羽一惊：“地动了？”
两人搀扶着，云邪皱了皱眉头，回首朝那大营望去：“地没动，山动了……”
果真如此，他们刚离开的身后营地中，三面山壁似乎都在动。起初有些“轰轰——”声，后来是成片的“轰轰”声。那都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山石所致。而地之所以会动，也是因为山上滚下来太多东西……这种动静，俗称山崩。
暴雨过后，最容易发生山崩了。若是再有人动动手，山崩简直易如反掌。
少羽痛苦地皱起脸，当下这动静，证明他先前对莫渊的质疑是对的。先前他只是怀疑，意气质问出来，不过是为了求证。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求证呢？恐怕莫渊的小队伍，马上就会从他脚下这条小道逃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少羽拉了拉云邪：“我们快走吧！”
云邪：“不等一下看看结果？”他也对少羽先前那一番质问感兴趣。
少羽：“没什么好看的，这里也可能出事，好不容易跑出来，万一被山石砸死，就太不……”
话音未落，地面又颇为剧烈一颤，一记仿佛近在耳边的“轰轰——”声响起。这山口还真滚下了山石！
云邪：“……小景霄，你才是神仙吧？”
少羽：“……”
废话还是少说的好，他们又跑起来。
身后一片黑暗，景象万般惨烈，却不是他们能去阻止的。此时此刻，他们能够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就是了不得。
不知跑了多远，他们才将那山崩的声音绝于耳外。两人也都筋疲力尽了，一停下来就瘫在一起。是夜，遥远天幕，星空依旧璀璨。许是下过雨，更像被洗了一番似的，干净得让每颗星都清晰可见。
少羽静静望着它们，脑中渐渐淡却了先前在军营里的复杂心情。这时，云邪又发挥了自己说话永远不合时宜的本事。
云邪：“你怎么知道那个谁是叛徒？”
少羽翻了个白眼，对气氛被破坏感到很气愤：“……我地理好。”
云邪天真无邪：“怎么好法？”
少羽叹了口气，很不耐烦，但还是回答：“……我师父说过，这种地形下不适合驻扎军队。定西侯半死了，指挥军队的只能是莫渊，我不怀疑他怀疑谁？”
云邪：“真奇怪，你都能看出来，军队里没有别人看出来？”
少羽：“……军令如山。何况，谁能知道里面还有多少猫腻？”
云邪：“你有时候傻兮兮的，有时候也挺有见识的嘛。”
少羽不语，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扭过头，望着远处两山之间。那幽森的黑暗，从这边翻到山的那边，不知道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云邪朝他挤了挤，说：“我睡会儿，你自己看星星吧。”
少羽：“……”
云邪：“对了，明天醒来的如果是赵云卿，帮我谢谢她的灵力。”
少羽：“…….”惊得立刻扭头去看云邪，结果这人已经没脸没皮地靠着他取暖，睡了。
谢？这小妖邪，也知道要谢？真是……可怕的改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