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浅奈双目一瞪,欲上前揪住卷发,却听到一沙哑的声音从右排最里面的床铺上传来。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卷毛?”
声音低沉,像一把尖刀在沙子里划过。
那床铺上躺着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留着寸头。她从床位坐起来,右手摸着头,低沉地吼了句。
竹浅奈与她的目光对视,心里有丝凉意,却也有种安全感。
而且,寸头女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孔,纯净得让竹浅奈难以有警惕感。
卷发瞅了瞅寸头女,不服气地撅着嘴巴,放开揪着竹浅笑的双手。她冲竹浅笑举了举拳头示威,跋扈地走到寸头的邻铺上,蹿了上去。
“小女王大人,就你事儿多。”卷发冲寸头女努努嘴,一头躺在床上。
寸头女看着竹浅奈,眼神深邃得像海洋。竹浅奈向她点点头,意欲示好,寸头女却不作搭理,躺在了床上。
刚才被卷发叫作“苦瓜嫂”的妇人用手掩住嘴巴,小声地对竹浅奈讲:“那丫头不是我们大亚人,而是千瀛人。”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些,说道,“她脾气可暴了……”
千瀛国人?竹浅奈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千瀛帝国和大亚共和国互为死敌,两国鲜有人员自由往来。千瀛国人身在敌国,备受欺辱应是意料之中,但这个寸头女看来不仅相安无事,反而对其他人有种威凌气势。
竹浅奈不得其解。
“苦瓜嫂”又张嘴欲说什么,卷发吼吼嗓音,让她速速睡觉。苦瓜嫂向竹浅奈摊摊手,乖乖地躺下。
竹浅奈整理好自己的床位,和妹妹低语,聊及母亲和小咖喱的事情,及左丘恕的安排。竹浅笑听罢愁颜暂展,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竹浅奈瞥见侧躺着的卷发妇正在瞅着她们,似乎在偷听,便劝妹妹睡觉。
竹浅笑的床位在右排中间的位置,而竹浅奈邻着的床铺上虽然铺着床单,却无人在。竹浅笑讲此人被狱警叫出去了,暂未回来。竹浅奈打算待邻人回来后,请求将妹妹和邻人的铺位换过来,以便能照顾到妹妹。
直至熄灯,邻人仍未归来。竹浅奈只得让妹妹先去睡觉,待次日再和邻人商议。
至半夜,竹浅奈仍旧未眠。她透过高处的铁窗看向外面,此夜夏月当空,淡云缥缈,墨蓝夜色平绽苍穹。
她脑海里想着诸多事情:死去的古素嫂,被抓走的古素哥,焦急的母亲和小咖喱,竭力拯救她脱身的左丘恕。虽被许诺半个月后便可出去,但毕竟此时身在囹圄,又世事谲变,竹浅奈心中难免迷茫。
同室女囚们的酣睡声,也增加她的烦闷。
她凝视着在云纱中慢移的皓月,双眸闪烁。
蓦然,只听“咣当”两声,铁栅门打开又关闭,踏进来脚步声。
竹浅奈转过身看向门处,只见一个长发垂肩的女人扯着拖鞋进来,走路摇摇晃晃,连衣裙摇摆不停。
拖鞋摩擦水泥的声响很大,惊动了梦中的女囚。
来人在竹浅奈邻着的床铺前站定,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着隔壁新来的伙伴。
竹浅奈难以确定自己是否被盯着,因为室内除了她床铺上的一点儿月光外,并无其它光源,来人处在黑色中,眼神难辨。
蓦然,那人突然跃过来把头伸在竹浅奈的正上方,长发擦过竹浅奈的脸庞。
竹浅奈一惊,猛地坐起来,不料额头碰在来人的下巴上,额头一阵火辣地疼。
“噢——”竹浅奈搓着额头,不忍叫出了声。
“疼!”那个长发女也呻叫着,摸着下巴。
“姐姐,怎么了?”竹浅笑从床铺上爬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惺忪的睡眼,问竹浅奈。
两排的女囚们晃动着身体,也躁动起来。她们都爬着,瞅向这边。
“啊,雪梨妹妹这么晚才回来啊!”同排的苦瓜嫂说了声,但同时又漠不关心地伸了伸懒腰。
叫“雪梨”的长发女冲苦瓜嫂挥挥手,笑嘻嘻地出了声。
“来新人了,来新人了,来新人了。”雪梨两手伸直,指着竹浅奈,左转右看,情绪激昂地瞅着大家。
竹浅奈觉得这个雪梨姑娘像喝醉了一样,有些怪异。
卷发将枕头抛向雪梨,吓了雪梨一跳。
“废话,我们早都看见了。看不见的话,那岂不是成鬼了?笨蛋!”卷发困觉得很,让雪梨给她捡起枕头,又埋头进枕头里。
雪梨冲一脸茫然的竹浅奈伸出右手,兴奋地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雪梨!”她仿佛欣喜若狂,直愣愣地瞅着邻铺上新来的人。
竹浅奈犹疑地伸出手,在这个叫“雪梨“的姑娘还没跳起来之前。
雪梨手力颇大,捏得竹浅奈手背发疼。
竹浅奈猜测她是无意的,因为她的热情像是烈火。
“你犯了什么事啊?”雪梨坐在竹浅奈的床铺上,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你呢?”竹浅奈笑着反问。
雪梨噘着嘴,头左摆右摆,似乎在回忆着自己被关进来的原因。但她想来想去,却越来越烦躁。
竹浅奈更加觉得雪梨姑娘有些怪异,等她瞧见旁边的苦瓜嫂冲她指了指头后,竹浅奈才确定一个事实。
雪梨,是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姑娘。
雪梨坐在月光中,脸庞被照得清晰可见。她皮肤白滑如雪又不苍白无韵,一双杏核双眸映蓝月,睫毛长如海珊瑚。
见她在苦苦思考着自己所犯何事,竹浅奈心头不忍有些酸;但又想,或许,上天这样的安排也是对雪梨的眷爱。毕竟对于许多事,难得糊涂便是福。
她冲雪梨挥挥手,止住雪梨的苦思哀想。
“是雪梨,对吧?你今晚去哪儿了,怎么半夜才回来?”
雪梨一笑,两个梨涡点在嘴边。“啊,给你礼物,给你礼物!”她站起身,双手伸进连衣裙的腰兜里,费力地掏出一个瓶子来,兴冲冲地递给竹浅奈。
竹浅奈犹疑地接过来,发现小瓶子里装着多半瓶液体。
液体在月光照射下,显着淡淡的蓝色。
这是什么?竹浅奈一头雾水。
“喝吧!”雪梨笑嘻嘻,故意想摆出神秘的样子,“这是美洲产的,能喝的。”
竹浅奈看着手中的瓶子,将信将疑。她只见过透明色的水,可从未接触过这种彩色的液体。
除了在电视里。
在电视里,那些上层的富贵人士在举办宴会时常有一些彩色液体盛放在玻璃杯中,有红色、蓝色、紫色等。竹浅奈当然知道那些是西洋酒,但她一直认为那些只有上流社会才有机会品尝到。
毕竟,几十年前的那场核战后,就连清洁的水都是稀缺资源。
但是,不明的蓝色液体握在手里,竹浅奈可不敢冒昧去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