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了?怎么会?文瑀攸呆坐在文老太太怀里,只觉着口中含着的那块芸豆卷索然无味。
怎么会难产呢?明明今日来请平安脉的那位大夫还说母亲这胎定是顺顺利利的,怎么就难产了呢……
“产婆说,让您几位决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
“保孩子!”
素衣的话刚落,文景魁和文老太爷便一齐开了口。文景魁震惊地看着文老太爷,颤声道:“父亲,您怎么能这样……”
文老太爷干脆不理文景魁,沉声道:保孩子!”
素衣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地看着文景魁,脚下却是丝毫未动。
“还不快去!”文老太爷呵斥道。
话音未落,季氏身边的大丫鬟吟秋进来了,给在座的几位行了礼,道:“不劳几位费心,夫人说了,保孩子。”
文景魁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文老太爷则看似平静地抿了口茶,文老太太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文瑀攸依旧呆坐在文老太太怀里。
文景魁的不表态让文瑀攸很失望。是不是上一世也依旧是这样?所有人都默认了文老太爷的选择?包括季氏,为了不让丈夫为难,情愿牺牲自己。文瑀攸有一瞬间感到了绝望,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她必须振作。就算是难产,也有母子平安的可能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当婴儿的哭声响起时,文瑀攸心中本该因能前世早夭的弟弟而喜悦的心却不知为何因点点沉入谷底。
素衣再一次站到了正房里。
可文瑀攸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还未等文景魁说什么,文老太爷便抢先开口:“是男孩还是女孩?”
“禀老太爷,是位小少爷。”
“好!”文老太爷眉开眼笑,“赏,重重有赏!”
文瑀攸的心却凉了半截。
“大老爷,”素衣的声音有些颤抖,“夫人说想要见你一面。”
“祖父若真想赏的话还是先赏娘亲一个大夫吧。”
“阿衡你去哪?!”
文瑀攸没有理会文老太太,一路横冲直撞直奔产房。产房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季氏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形容有些狼狈,见文瑀攸闯进来,有些惊讶,旋即又用力扯出一个微笑。
““阿衡来。”季氏朝文瑀攸招招手,“祝妈妈,把奇哥儿抱来给阿衡瞧瞧……”
祝妈妈是季氏的乳娘,听了季氏的话,便把刚出生的文禹奇抱过来给文瑀攸看。可刚出生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好看的,小脸皱皱巴巴的,连眼睛都没睁开,可季氏却看着他笑了。
“阿衡喜欢小弟弟吗?”季氏柔声问道。
文瑀攸猛的点头,她想说“喜欢”,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堵的她喘不上气来。
季氏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替文瑀攸擦了擦眼泪,“阿衡莫哭,阿衡是当姐姐的人了,再哭哭啼啼的可叫弟弟笑话了去。阿衡以后要听祖父、祖母、爹爹、哥哥的话,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要好好照顾弟弟……咳咳!”
季氏咳了一阵,又对祝妈妈说,“奶娘,我可把阿衡交给你了……”
“小姐说的是什么话,”祝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小姐自是要小姐亲自带大的,哪能交给我一个奴才?”
“呵,”季氏轻笑了声,“我也想啊……”
季氏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文景魁道:“子鱼,照顾好孩子们……”
这是文瑀攸听见季氏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云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文景魁趴在季氏床前,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季氏的笑还凝固在嘴边,宁静的像是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文瑀攸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就是命运吗?
文瑀攸咬着唇,用唇上传来的痛生生将泪逼了回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不是软弱的时候,她要坚强,要坚强,奇哥儿还没长大,哥哥还没考取功名,她必须迅速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他们!
“祝妈妈,”文景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阿衡回去。”
文瑀攸没有哭闹,只是顺从地跟着祝妈妈走了。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小丫鬟推到了窗前的小几,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文瑀攸被推倒在地上,又被香灰迷了眼睛。
香灰?!文瑀攸揉着眼睛的手一顿,这可是产房,哪来的香灰?
很显然,不知文瑀攸一个人发现了问题,,祝妈妈樊妈妈几个全都愣在了原地。还是祝妈妈先反映了过来,把文瑀攸抱起,道:“小小姐,天色晚了,老奴带小小姐回去休息。”
文瑀攸趴在祝妈妈肩上看着背对着她的文景魁,看不到他的神情,可微微颤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怒。
是该愤怒的,任谁知道了自己的爱妻是被人害死的都会愤怒。只是文瑀攸很疑惑,季氏待人向来和善,会是谁,要置母亲于死地呢?
文瑀攸一瞬间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一世,说好的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可转眼间,母亲就去了……
文瑀攸魂不守舍的走到木元居的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祝妈妈:“祝妈妈,小弟弟呢?”
祝妈妈一愣,道:“小少爷自然还在云惜院的。”
“哦。”文瑀攸点了头,“那祝妈妈把小弟弟接到木元居来吧。”
木元居是文瑀攸的院子,大房地广人稀,所以文瑀攸尽管才三岁,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木元居本是两个小院子拼到一起的,地方不小,文瑀攸一个人住就空的很,就算是把文禹奇也接过来,也不会挤。
祝妈妈也想到了这点,便把文瑀攸交给樊妈妈,道:“小小姐说的有道理,老奴这就去把小少爷接过来。小小姐先回去歇下吧。”
文瑀攸胡乱点了点头,便让祝妈妈去了。现下母亲已经不在了,奇哥儿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文瑀攸跟着樊妈妈进了木元居,由着樊妈妈替她更了衣,散了头发。
过了有一刻钟,祝妈妈便回来了,见文瑀攸还坐在床边等着,便道:“小少爷已经安排到东厢房了,这会子有乳娘照看着,小小姐快些歇下吧。”
文瑀攸这才上了床,老老实实地躺好。祝妈妈见文瑀攸睡下了,才领着樊妈妈退下。
文瑀攸窝在松软的床上,却是一点睡意也无。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今晚发生的事。母亲不在了,若是照着上一世的发展的话,不出三个月,萧凡媛就会进门,那事情就会复杂许多。
萧凡媛与文老太太一样出自萧家,且,萧凡媛可是文老太太的亲侄女!如今季氏已去,留下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九岁,必然是需要母亲教养的,所以文景魁续弦是必然的事。可文瑀攸觉得,文老太太并不满意这桩亲事,要知道,萧凡媛今年才十七岁,进了文家的门便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样的亲事有哪家的姑娘会愿意。世人皆知继母难当,可偏偏萧凡媛上一世还是嫁进来了。
文瑀攸很头疼,以她现在的能力,自然是不能阻止父亲再娶的,谁能说她也不能说。
文瑀攸现在到底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想了一会便觉得困倦的很,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文瑀攸不到卯时便醒了。樊妈妈见她起得早,便知道她心里憋着事。昨晚从云惜院回来,文瑀攸一滴眼泪都没掉,不过是三岁的孩子,却倔强的很。
樊妈妈也没说什么,文瑀攸也是她从小看大的,什么性子她也清楚,这时候也只能让她自己想,想开了便好了。樊妈妈给文瑀攸挑了素净的衣裙换上,扎了个双丫髻,又在鬓角处别了朵白色的绢花。樊妈妈替文瑀攸穿戴完毕,传了早膳,文瑀攸只喝了小半碗粥便撂了筷。
文瑀攸用过了早膳,便去了文老太太的文青院请安。到了没一会,宋氏就带了二房的哥儿、姐儿们来给老太太请安。
文瑀攸平日里都是不来请安的,故此二房的人看见文瑀攸觉得甚是稀奇。宋氏看着文瑀攸穿了一身白,皱了皱眉,上前安慰了文瑀攸几句,就领着人走了。
宋氏回头看了眼文瑀攸,心里默默的想,这刚死了妈就巴巴地跑到老太太这来献殷勤,这一身孝,瞧这都晦气。
宋氏如何向文瑀攸是不管的,她现在正因为萧凡媛的事急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那么多,今日来给文老太太请安,除了例行公事外,文瑀攸确实有点别的心思。
文老太太疼她,文瑀攸是知道的,所以若是要给文景魁续弦文老太太必定会问过她的意见,虽然她的意见并不怎么值钱……但问是要问的,可文瑀攸不能反对。季氏刚去,文瑀攸就被打上了“没有娘的可怜孩子”的标签,这是文瑀攸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势,她必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