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那夜幕探出来,浩瀚星空格外纯净,仿若一抬手,就能触到那天边的星。
月浅灯深,窗外知了还在不停的叫唤着。里间却传来外婆的阵阵咳嗽声。我连忙合上书,理了理披在肩上快要滑落的外衣,步履匆忙的来到床边。
我的手轻拍着外婆的背,但这次外婆却久久未能平静下来。望着外婆那因为呼吸急促而涨红的脸,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痛不已。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一个词:死亡。想到这,我轻拍着外婆后背的手,抖了抖。
你我皆凡人,纵有一死。可真要直面死亡,怎可能如嘴上说的那般潇洒。
我连忙摇了摇头,在心里呸了呸,想什么不吉利的,外婆会长命百岁的,爷爷奶奶也会长命百岁的,他们还可以陪你很久很久的。我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嘴角扯了一个笑,硬是将眼中快要流出的泪,逼了回去。
见着外婆终于不再咳,我连忙将床头柜子上的水递到外婆眼前。可外婆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盯着手中的木匣子,愣愣出神。
我不自主的叹了口气,轻唤了声:“阿婆。”
听见我唤她,外婆那抚摸小匣子的手停顿了下,而后又轻柔的抚摸着那小匣子。
“一碗洗心茗,一瓣劫前香。”外婆又轻声的念了这句诗。
见着外婆神情淡然,而我却不忍再看她,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那悲伤,那是一种经过穷途末路,历过爱别离苦,终度过芒芒苦海,才换来如今的心如止水,云淡风轻。
突然手中一轻,只见外婆将我端在手中的杯子,接了过去,轻抿了一口,眸子沉了沉,轻声的叹了口气,仿若思量许久之后,才缓缓抬手,将她那视若珍宝的小匣子递到我面前。
我吃惊的望着外婆,这个小匣子对于外婆是何等重要,如今外婆却将她视若珍宝的小匣子推到我面前,我一时竟忘了伸手去接。外婆也未多言,只是手一直举着小匣子,仿若我不接过,她就不放下来,这股犟劲像极了我。
我抬眼对上外婆的眸,那与我如出一辙的眸却分外坚定,就那般静静的看着我。我微微错开视线,伸出双手,缓缓接过那小匣子。
小匣子很轻,接过时也未有摇晃,现在应该打开吗?我在心里如是想着。等了许久也未听见外婆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却见外婆只是目光炙热的望着我手中的小匣子,连余光都未分给我半分。我心想,是想要打开的吧。对于外婆来说,打开这个小匣子重如千斤,但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而已。而那如同潘多拉宝盒的小匣子,犹如命运一般,终是避无可避。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匣子中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是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几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堪,但还是能辨认出信封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见字如见晤。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外婆,只见她神情悲恸,呼吸急促,颤巍巍的想要伸手来拿信,而后却紧闭双眼,薄唇微抿,手心握拳,强忍住心绪,声音虽强做镇定,但我还是听到了那颤音。阿婆说:“帮我念下信吧,求你了。”
见着这样的外婆,我的心有些酸涩,不忍再看着外婆,连忙将视线转移到信上,那“见字如见晤”的几个大字又撞进我的眼中,我略带鼻音的回答了一声:“嗯。”
我抬手从小匣子中抽出第一封信,信封有些发黄,字也是繁体,但好在我当年与韩致远厮混时,总喜欢去村口的老秀才家闹腾,一来二去,老秀才兴起之时也会教我们识几个古文,这长年累月的,繁体字倒也认了个十之八九。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念着:“见字如见晤。”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坐在我身侧的外婆身体震了震,可就在我回望过去时,外婆却如刚才一般,双眼紧闭,神情镇定,仿若无事。
我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而后将信封中的那泛黄的信,缓缓展开。
书棋: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自上次一别,已过数日,近来可还安好?提笔之时,唇齿之间仿佛还弥留着你所沏之茶的清香,脑中不自觉的浮现你烹茶时的身姿。
想起初次相见,在那花瓣纷飞的桃树林,你撑着油纸伞,缓步走近。那艳红的桃花映着你那素净的脸庞,一时之间,竟人比花娇。我内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竟不自主的向你走去。如今想来,此举有失分寸。见着我走近,正在赏花的你竟冲我微微一笑,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心悦你。
或许是缘分吧,那日我随父亲来你家茶庄采茶,恰逢你在烹茶,而我有幸品尝了一杯。都说茶如人生,茶味甘苦,回味悠长。你这般女子,怎不令我倾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样说或许有些许直白,但是这也是我思虑许久的决定。我始终认为,身为一个七尺男儿,对于自己心悦的女子就应该大胆追求,如今已不再是那旧社会,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我心悦你,必不悔之。
落款:陈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