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拥有时间观念是小七在某日凌晨打来电话。我当天把手机枕在脸下，开着震动，音量最大，所以我从睡梦中惊醒的同时差点摔到地上。
接电话的时候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一股火气直冲到脑袋里，或许是在这所谓的起床气的驱使下，我看清来电人名按下接听键就吼，“白小七想死啊你，大半夜的。”
这一吼，导致白小七一句“新年快乐”只说到“快”就没了后文。我忽然后悔，这一吼导致她沉默许久，我也不说话，安静的听着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不过应该是错觉，要是我能直接听到电流声，估计现在耳朵已经麻了。
通话进行了一分钟的时候，小七带着哭腔，委屈的说，“人家就想祝你新年快乐嘛。”
“你也是，新年快乐。”我说。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我打，我都要生气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给你打电话，好不容易过年了，这不就赶紧给你打个电话嘛！不信你看通话记录，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可刚过十二点！”
听着小七在电话那边楚楚可怜，我忽然意识到，距离公园那次已经过去了好多个月，而我的直觉又一次成为了事实。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林禾。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我一边想着，另一边忽然就不由自主的说，“你第一个问候的不应该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小七连说了七次，我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边的她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得，头发散乱，活脱脱像个女疯子。
其实我手机里有林禾的联系方式，但是出于某种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始终没有打过去。
过年了么……那应该回家去和爸爸妈妈一起啊……坐早班车回去，还是能赶得上家里吃午饭的。
“哥？你说话呀。”
“嗯。”
“切……”又一阵沉默，“我不和你说了，你太没趣味了，难怪你至今单身！”
“那你是要和有趣味的人说咯。”有事脱口而出。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扯到那小子身上。
嗯，还好小七没有在意，说了一句，“我才不！我要睡觉，晚安。”
电话挂断，手机里穿出嘟的一声，显示出了通话的时间。
两分十五秒。
跨市通话每分钟7毛钱，小七用1块4毛钱向我问候新年快乐。是不是这句新年快乐的价值就是1块4毛钱呢？
我的话费余额还有40多，假设每个电话都是跨市，通话时间一分钟，那么我能给40个人一句新年快乐。
我翻了翻通讯录，总还不到40个人。
嗯，我还可以剩几块钱话费。
这么做的代价是，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差不多30条短信，大意相同，都是“白落你疯了，大半夜不睡觉你打哪门子电话，大过年的信不信我到你家抽你去。”
我编辑一条“新年快乐”的短信，然后选择群发。
起床、洗漱、吃饭……过年了，所以没有工作。生活无非这几样琐碎，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镜子里的那个人盯着我，我猜他正心说着：妈蛋，怎么有个人跟我这么像！
我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你在哪？新年快乐。
想了想，改成：新年快乐。你在哪呢？
犹豫了一下，又把“你在哪呢”删掉，只剩下新年快乐和后面的问号。我默念着那串毫无规律的数字，然后发送。
五分钟……没回复……十分钟……没回复……一小时没回复……两小时……没回复……
八点了，嗯，该走了，该去爸爸妈妈那里了。
上车前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有些颤抖着拿出手机，看到内容的一瞬间，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落一番。
是移动的话费提醒。
因为过年的缘故，路上来往的车辆少的可怜。司机师傅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听上去电话的那头是他的女儿。过年时所有人都要阖家团圆的嘛……想到这里，也就顺理成章的想到了郝然和林禾，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也许现在郝然已经得知了父亲身在监狱的消息，正在坐车去看望父亲。那么林禾呢？她是不是去了公园的那个小小的石碑前呢？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们迎面走来，固执前行，所以我们擦肩而过。
到家的时候，我才收获了今天最大的惊喜，小七来了。
刚下车，寒气扑面而来。我看到站在家门口的小七愣住了，小七看到我叫了声哥飞奔过来。
“哥，你也太慢了。”
“出来的晚，不过你怎么来了？”
“我妈得照顾我爸，没时间管我，就把我扔这来了呗。”小七哀怨的说。
“什么叫扔。”我拍了一下她的脑门，“说的好像我家是垃圾桶。”
“那也不行啊，你这是说我是垃圾咯。”小七反应迅速。
“你俩这么说的话咱家可谁都跑不了。”爸爸推门走出来，手里拎着垃圾袋，“你们赶紧进屋吧，外面冷。”
和爸爸擦肩而过，我犹豫了一下，说，“爸……”
“怎么了？”爸爸回过头来。
“……我来吧”原本想要说的话被咽了回去，我伸手想要接过他手里的垃圾袋。
爸爸拎着垃圾袋退了两步，说，“我可还没老到不能动呢，你妈在屋里做饭呢，你和你妹妹赶紧进去吧，小七这丫头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我转过头，小七还站在门口，米白色的毛衣加一条牛仔裤，长长的头发散披着。
嗯，二话不说，把她推进屋里。
刚进屋就听到妈妈在厨房大声说，“老白你快过来帮我把肉拿出来。”
爸爸还没有回来，我脱掉外套，走进厨房。
妈妈一边忙活，一边扭过头。看到我时她手里的活明显顿了顿，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吱一声。”
我打开冰箱，把肉从里面拿出来，“刚回来刚进屋。”
“你拿错了，不是那块肉，你快歇着去吧，还是一会儿让你爸来，你都好久不在家里了，都不知道冻货放在哪。”妈妈把我推出厨房，我拗不过她，回到沙发上坐下，和小七一起看电视。
小七看着看着忽然转过头，问，“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没有啊。”我愣了愣，回答说。
“真的没有？”小七仔细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必须义正言辞，“没有。”
“我怎么听说，哥哥你好像和一个叫……叫林什么的走的挺近啊。”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林禾出现的时候小七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快说，她是不是嫂子！”
“不是。”我依旧义正言辞，站起身向外走去。
“哥，你跑什么啊！”小七大声问。
“上个厕所也不行么？”我反问，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空中忽然就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手机上，融化，水迹将通讯录里字体扭曲了。我熟练的拨打着号码，拨通……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礼貌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沉默着看向天空。
小七、我、苏菲、吴韩、韩野、林禾还有林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风雨飘摇。我们谁……都无法踏入别人的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