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约巫族的祠堂里,一排排的长廊上工工整整地摆放着每个巫女的魂烛,守堂的年迈长老独自静坐在旁,而这时却突然有阵强风袭来,风卷残云地经过每个魂烛,最终,属于暮砧的魂火骤然一熄。
守堂长老浅出一声叹息,睁开一双清明的眼,当他发现是暮砧的魂火熄灭后,双眼都好似情绪空白了,先是震惊后是怀疑。他立即动身到魂烛前,运出浑厚的紫色法源,神情紧张。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法源一层层的包裹住熄灭的魂烛,似乎想要保护它重新复燃一样。长老双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法源,可惜他刚刚那不足两个呼吸间的迟疑,早已让所有虎视眈眈的妖怪察觉!
“嗷呜——”
“唰唰唰——”
“咔咔,咔咔——”
整个离葉大陆的妖物都躁动了起来,无数飞禽走兽冲出森林,就连地里,空中,湖边都突然窜出了许多人不人鬼不鬼的半身妖兽,不少百姓饲养的鸡鸭狗猪都暴走地离开了农舍。
他们似乎是被关押许久终于被释放了一般,毫无顾虑地横冲直撞,双眼冷酷无情地看着丧生在脚下的人们,喉咙里发出各种不一的吼声,但无一不透着欢愉和放肆。
在羝日山上,本已准备进入冬眠期的巨蛇不停地吐着猩红的信子,它甩着巨大的蛇尾将身旁的岩石尽数划破,黝黑的蛇头上闪着一双血红的厉瞳,它发出“嘶嘶”的声音,蜿蜒着身子冲出了洞穴。
一路上的行人莫不被它掀翻在地,人们被抛到地上或空中,恣意出一番鲜血淋漓。巨蛇忽然停下了脚步,蛇头微动,鼻尖享受着久未闻到的血腥味,蛇信子“嘶嘶”地好像迫不急待地要品尝一番。
不待反应,巨蛇已直直地用尾巴卷起一个小童,泛着厉光的巨齿一把将小童的身体撕裂,也不咀嚼便一下吞进了肚子里,它“嘶嘶”地叫着,似在回味着什么。
羝日山上,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人们的哀嚎不绝于耳,半山都是血肉残渣,尸痕遍野。
而此时,千塞国的早朝正有序地进行着,阙仟仿佛是一个发光体一般,散散漫漫地站起身,眼下的泪痣却有些暗淡地沉在阴影里,他听着殿外忽然狂躁的吼叫,心中骤然一停。
是什么?那些妖怎么开始……难道……小桑叶!出事了吗?又出事了吗!
“报——报——”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跨进殿中,面目犹带着惶恐与不安:“陛……陛下!巫者暮砧的魂烛已经熄灭,百兽和妖怪全都出来祸害百姓了!尤,尤其是羝日山,那一条巨蛇已经快吃完半座山的人了!还有比武场那方,死亡之气开始聚集,似有死灵产生!”
“轰——”阙仟神情怔愣地僵在原地,脑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此刻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抬手颤抖地捂着心脏,他感觉那里好痛,可是一摸,又感觉那里好像空了,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周围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声响,但阙仟听不真切,直到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发现是父皇在叫自己。
“太子,朕知道你此次受打击很大,但朕还是要吩咐你,这次兽潮事件全权交由你来处理,朕会多派些人手,希望你尽快执行,并且选出新的巫族族长,全力压制妖族!”
阙仟僵硬地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皇,他的手无力垂下,脑袋也低了下去。
“儿……儿臣遵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朝的,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皇宫,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处理?处理什么?孤……孤想去看看小桑叶啊……哪里会突然就死了呢?怎么会不向孤求救呢?
他穿着华贵的朝服,失魂落魄地停靠在灰暗的墙上,阙仟抬头望天,一粒粒细小的雪沫从空中降下,滑进他的衣襟里,又熔化出冰冷的雪水,令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天空是暗的,时不时有一些全身黑的乌鸦从不知名处飞出,“嘎嘎”地叫着,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细雪纷纷扬扬地飘洒,看着有些灰蒙,无论什么动物都开始发狂发疯,鲜血多到麻木。
千塞国绩殷九年的第一场雪,降在十一月下旬,携着鲜血,裹着阴暗,充满着不详,是在惋惜巫者暮砧的逝去,还是在悲叹国家厄运的到来?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千塞国的抗争,在绝望中展开。
“诶,你们拿着东西上哪儿去?”
“去城东的太子府啊!现在哪儿比那更安全啊!”
“那倒是!不过也不见得吧?”
“这咋说?”
“大伙儿都知道的,那武神和巫者不都……太子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你说谁能杀了他们?”
“吓……你这话说的……”
阙仟闻言费力地转头朝两人看去,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堂堂太子阙仟,竟然被人诬陷是杀人凶手!他阙仟就是杀了谁,也不会杀朋友的!
那人接着道:“你看吧,太子的那个太子妃,不是喜欢莫青筠的吗?这不可能为情生恨吗?”
“这……”
“你听说没,那暮砧死得连个全尸也没有,直接化作了骨灰,飘得到处都是啊!也是可怜了,她这一死,我们就遭殃了啊!”
“是啊,你看我家那条老黄狗,原来是个成精的!现在暮砧一走,它老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暮砧死得连个全尸也没有,直接化作了骨灰……暮砧死得连个……这句话似乎被无限在他脑海里回放,阙仟的手死死地抓着墙壁,划出一道道深刻的刮痕,他的眼渐渐向上挑起,唇间一声冷哼。
孤此时正不爽着呢,太子妃?犹忘殷这个女人总是那么惹人烦!也好,就拿她出出气,这样孤才好调查清楚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其实并没有什么出气不出气,阙仟只是心很痛,痛得他什么都不想做,他发泄点什么,才不会把自己急疯掉。阙迁随便乱想了很多,可惜没什么效果,突然间他身子一颤,苦笑了一下,便急急地传了一道命令。
“把暮砧的骨灰,给孤一点不漏的带回来,快点,马上去,不然会被雪弄湿的。”
说完这句话,仿佛心中总算有点安慰了似的,阙仟又重新恢复了那高贵慵懒的太子气势,继续下达第二道命令:“其他人听着,将边境的城门全部关上,告诉四公主和乔将军尽快战斗回国。”
“召集巫族优秀的巫女对抗妖族,同时下令让江湖尽快选出武林盟主,各大门派共同御敌。”
“封闭莫青筠和暮砧的死讯……”阙仟说到这,心不由得一痛,“隔绝国与国之间的法源通话,警惕别国军事方面的举动!”
“让朝中大臣让出一部分房屋做收容所,安排好难民,开放粮仓。”
“率精兵赶往羝日山,务必斩杀蛇妖!”
“至于比武场的死灵之气……”阙仟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先别管它。”
“最后一道,暗中寻找魔族的踪迹,切勿打草惊蛇!”
“现在,立刻执行!”
千塞国疆域辽阔,其边境之大更是超乎想象,封城的命令从离首都澧都最近的边防开始,陆续向两边蔓延,大门前的守城士兵收回障碍,全都退到城内,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
远处正厮杀的战斗中,两名身影同时心有灵犀般的回望了一下身后,他们皱起了眉,似乎皆察觉到了不妙。
可战事紧急,两人身上的铠甲淋漓地淌下汩汩鲜血,浑身带着嗜血狂暴的气息,他们重新提起手中的武器,一同冲进了敌军中。
“报——乔将军,四公主,淙见已关闭了城门,太子嘱咐尽快回国!”
又是血光冲天,尸痕遍野,战场的悲壮与肃穆被那并肩作战的两人在虚空划破,淙见连空气中都混合着鲜血的血红色与咸腥味。
不过察觉到异样的并不止这两人,在另一旁的边境外,十几名身穿异服的男子正在一处平原之中,数量众多的灰狼朝他们扑去,男子们运出颜色各异的法源对抗,灰狼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却敌不过异服男子的强大攻击。
异服并不是真的很怪异,正值初冬,他们却只内穿一件白色亵衣,外套一件亮丽的红色外衣,全身上上下下的要害部位均配置了黑色软甲防身,有护脑的,护手的,护膝的……全副武装的似乎能随时战斗。
这是位于凶险山区的北芪国所特有的服装。
其中一位戴了面具的男子忽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他仿佛也意有所感地转头朝身后的千塞国国界望去。
在他的眼中,一片枯黄的平原却陡然变作了黑黑蓝蓝的世界,他的视野穿过城门,看到了千塞国边界陆陆续续关闭的城门,从澧都开始,形成一个大圆圈,而他们的位置就是圆圈合拢的焦点。
他一双肃穆的眼缓缓一眨:“兄弟们,加紧速度,千塞国封城了。”
“什么?”
其他男子皆是一惊,就见他忽然祭出了一把弓弩,“嗖嗖嗖”地发了好几十只霸厉的弓箭,瞬间,灰狼死伤大半。
“哧。”一名年轻的少年见状冷嘲一声,眉间的精致花钿血红如雪,他轻轻抬起自己的一柄长矛,朝那狼群狠厉地一划,又是大片的灰狼倒地不起。
男子看着那不再上前纠缠的灰狼,朝其他人微微一点头:“走,进城。”
红黑服饰的北芪国人飞速前行着,远远只见一道道红影掠过。红色,又是红色,千塞国已成为一片血红之地,那不知这道红,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