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夫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你去哪了?”
英子似乎很害怕,低着头道:“我去看病了。”
“胡闹!你才多大,胆子倒不小,万一搞出事情来怎么办?治病是玩的吗?”卫大夫皱着眉头,好一顿数落。
英子垂头丧气的说道:“我知道了。”
卫大夫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去把黄帝内经抄写一遍。”
英子惨叫一声,十分不情愿的进了门,走的时候磨磨蹭蹭三步一回头,希望爷爷改变主意,但卫大夫心意已决,没有回转的意思,只好失望的进去。张夜看的好笑,想以她的性子想要安静的坐下来抄书还真是为难。
英子一走,张夜也准备告辞了:“卫大夫,这次多亏了英子姑娘,我爷爷的病已经好了,这便告辞。”
“慢着。”卫大夫喊住张夜,打量了一番,忍怒道:“你个臭小子,少打英子的主意,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张夜早已心如死灰,只赔笑道:“卫大夫误会了。”卫大夫也听说了梁画的事,见他面色难看,知他所言不假,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大夫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吗?”
张夜不曾想他突然有此一问,说道:“什么?”
卫大夫精神委顿:“大夫最难受的就是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却没有办法。”
张夜听他似乎有别的事情要问,只是又不好开口,于是先问道:“卫大夫还有什么事?用得上小子的尽管开口。”
卫大夫听他发问,背着手看着他:“你既然找了英子看病,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县里有个大人物病了。”
张夜点点头:“知道。”
卫大夫继续道:“那人病的严重,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大老爷正发火呢,限我们一天想出办法,下午还得回去复命。”
张夜一想,你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也不懂医术,什么老爷我也不认识,也不能给你们求情,想来想去,唯一有点关系的还是那根老参,于是问道:“卫大夫可是需要老参?”
卫大夫面上一喜,这小子果然通透,自己话还没说完他就领悟到了意思,“我配了一个方子,正缺味老参当主药。”
张夜奇道:“大人府上连个人参没有吗?”
卫大夫叹道:“安匪作乱,军队对药材需求大,都运走了。”
张夜想起昨日在卫大夫家看药材柜子,果然好几个都是空的。
俗话说:天灾人祸,那是避不开的惨事,战争乃是人祸之首,饥荒乃是天灾之首,倘若战争再加上饥荒……张夜知道,还不到最困难的时候,现在已经出现了药材短缺,再过几年,粮食也要短缺,一只大老鼠都要卖几千钱,就更不用说什么药材了。
“要多少?”
“几片就够了。”
张夜开始想拒绝的,毕竟是不相干的人,况且人参用了快小半了,剩了也没有多少,老爷子现在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以后用的地方也多。但不知怎么,张夜突然想起以前看到书上的一个故事。
一个小女孩在沙滩上玩耍,正是退潮十分,沙滩上留下了许多小鱼,鱼离开了水等于人离开了空气,命不久矣,小女孩十分善良,一条一条的捡起鱼丢回大海,有人嘲笑她的行为:“这么多鱼,你救的过来吗?又有谁会在乎?”小女孩捡起一条鱼道:“它在乎。”丢进海里,又捡起一条,“它也在乎。”
不知怎么的,张夜心软了,眼下的大唐不正是退潮的大海吗?这一条一条垂死挣扎的小鱼不就是这千千万万受苦的民众吗?哪怕它明天还会被冲到沙滩上,张夜既然看到了,就帮一把。
卫大夫没想到张夜答应的这么痛快,又打量了几眼。
张夜被他看看怪怪的,“怎么了?”
卫大夫道:“我发现你很让人琢磨不透,开始听说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学子,谈吐必孔孟,后来又听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杀了四五个安匪了,凶名比你们同村的张虬龙还要盛,你们两个在县里都有名头了。”
张夜想:“有变化是必然的,因为是两个人,但是我就落了一个凶名吗?”因问道:“那是什么?”
卫大夫也有些尴尬:“我听他们讨论起,都说‘大槐双凶’恶战安匪,后来才知道是你们两个。”
“大槐双凶。。。”张夜哑语。
卫大夫看张夜哑口,微笑道:“那天在张村正家第一次见你,又感觉你是个精于算计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现在,你竟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拿出这么宝贵的药材,真让我刮目相看,我似乎小瞧你了。”
张夜苦笑道:“过奖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心有所动,鬼使神差,你趁我没改主意,赶紧拿走。”
卫大夫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行善必有福报。”说完,拿着药材走了。
张夜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行善必有福报?我前世扶了个老太太,结果被人讹了五万,这算福报?被车撞死了,这算福报?穿越到大唐福报?姑且算吧,可这算什么?尼玛的乱世,尼玛的家破人亡,尼玛的最爱的人死了。”
张夜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烧了起来,当好人?去******,好人就这个下场,谁当好人?
当坏人?眼下有现成的办法,屯粮食卖,粮食会越来越贵,这是发国难财,张夜也不会去做。
好比有人问你,你愿意当郭靖还是金轮法王,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受万人敬仰,但是不好当,五十年死守一城,最后战死。金轮法王也不必说,一生作恶多端,最后下场也凄惨。
张夜曾经想过这个问题,金庸的世界他会选择当杨过而不是郭靖,梁羽生的世界他会选择亦颠亦狂的金世遗而不是完美无缺的张丹枫,古龙的世界里,楚留香,陆小凤都不错,总之就是真性情,无拘束。
最后,张夜总结了一个字:痞。
不为极正,不为极邪,似正似邪,亦正亦邪,那就当个痞子吧。
……
“痞子?”
“没错。”张夜对着全体团员解释道:“我们称呼安禄山的部队为匪,那么我们就是痞,他们是匪,我们是痞,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
张虬龙有些兴趣问道:“有什么两样?”
张夜道:“痞是一种态度,越重视越淡然。不谦恭,不知礼。”忽然觉得说这些没用,张夜决定曲解一下。
“对待自己人要留底线,但是对待敌人,不择手段,为了胜利,什么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都可以用。”张夜语出惊人。
“什么?”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是乡下,但是大家都蒙过学,多少读过圣贤书,这完全是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
“我反对,就算输了也不能做不道德的事,我王新明做人堂堂正正,打仗也堂堂正正。”一个愣头青不识趣的插嘴。
张夜冷笑道:“谁把他揍一顿,我晚上请他吃肉。”
“哦。”的一声欢呼,一群人把他放翻在地,拳打脚踢,惨叫声频频传来,过了好一会儿,王新明鼻青脸肿的被拉了过来。
“看见没有,这就是不择手段,看来效果很好,大家努力学习。”张夜无耻的教导他们。
“你,你无耻,我要退团。”王新明悲愤的呐喊。
“你敢退团,在场所有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回来为止。”张夜继续他的实践教学。
一群人把王新明重新围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暴打一顿的意思。
张夜问他:“怎么样,服了没有?”
王新明就因为多了一句嘴,吃了一顿暴打,哪里说理去,想说不服,又见周围几个膀大腰圆的团员虎视眈眈,虽然怀恨,心里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服了,服了,不要再打了。”
张夜笑道:“你目光躲闪,显然并未真服,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但你可知道,你刚刚还说你堂堂正正,现在已经心口不一了,嘴上说服,心里不服,还在想别的办法对付我,这不就我说的不择手段吗?”
王新宁愣住了,好像是那么回事。
“给我再打一顿。”张夜说道。
王新明大叫:“我服了,真服了,别打我。”
张夜道:“停!”
本来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张夜慢悠悠的道:“晚上的肉只有五人份,打的人越多分的越小。”
刚刚只有五个人打了王新宁,张夜看的清楚。这五个人膀大腰圆,把其它人挤到一边,本来第二次不打也可以,但一听张夜这么说,立马把王新命围在中间保护起来,“哥几个,不能让他被别人打了。”
王新明躲在中间瑟瑟发抖,这五个人刚刚把他打的不轻,张夜一句话,意思并没变,只是换了一个角度,这五个人就转过头来保护他。王新明心生恐惧,对张夜心服口服了。
张夜笑问旁边的张虬龙:“你猜今晚有几个人能吃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