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969500000043

第43章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却说那菩萨,念了几遍,却才住口,那妖精就不疼了。又正性起身看处,颈项里,与手足上,都是金箍,勒得疼痛,便就除那箍儿时,莫想褪得动分毫。这宝贝已此是见肉生根,越抹越痛。行者笑道:“我那乖乖,菩萨恐你养不大,与你戴个颈圈镯头哩。”那童子闻此言,又生烦恼,就此绰起枪来,望行者乱刺。行者急闪身,立在菩萨后面,叫:“念咒!念咒!”那菩萨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将去,叫声“合!”只见他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再也不能开放。至今留了一个“观音扭”,即此意也。那童子开不得手,拿不得枪,方知是法力深微。没奈何,才纳头下拜。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敧倒,将那一海水依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对行者道:“悟空,这妖精已是降了;却只是野心不定,等我教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你如今快早去洞中救你师父去来。”行者转身叩头道:“有劳菩萨远涉,弟子当送一程。”菩萨道:“你不消送,恐怕误了你师父性命。”行者闻言,欢喜叩别。那妖精早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观音。

且不题善菩萨收了童子。却说那沙僧,久坐林间,盼望行者不到,将行李捎在马上,一只手执着降妖宝杖,一只手牵着缰绳,出松林向南观看,只见行者欣喜而来。沙僧迎着道:“哥哥,你怎么去请菩萨此时才来?焦杀我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老孙已请了菩萨,降了妖怪。”行者却将菩萨的法力,备陈了一遍。沙僧十分欢喜道:“救师父去也。”他两个才跳过涧去,撞到门前,拴下马匹,举兵器齐打入洞里,剿净了群妖,解下皮袋,放出八戒来。那呆子谢了行者道:“哥哥,那妖精在那里?等我去筑他几钯,出出气来。”行者道:“且寻师父去。”三人径至后边,只见师父赤条条捆在院中哭哩。沙僧连忙解绳,行者即取衣服穿上。三人跪在面前道:“师父吃苦了。”三藏谢道:“贤徒啊,多累你等。怎生降得妖魔也?”行者又将请菩萨收童子之言,备陈一遍。三藏听得,即忙跪下,朝南礼拜。行者道:“不消谢他,转是我们与他作福,收了一个童子。”——如今说童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即此是也。——教沙僧将洞内宝物收了。且寻米粮,安排斋饭,管待了师父。那长老得性命全亏孙大圣,取真经只靠美猴精。

师徒们出洞来,攀鞍上马,找大路,笃志投西。行经一个多月,忽听得水声振耳。三藏大惊道:“徒弟呀,又是那里水声?”行者笑道:“你这老师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我们一同四众,偏你听见什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忘了也?”唐僧道:“《多心经》乃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至今常念,你知我忘了那句儿?”行者道:“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之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如今为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吃,动舌;喜香甜,嗅鼻;闻声音,惊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西天见佛?”三藏闻言,默然沉虑道:“徒弟啊,我

一自当年别圣君,奔波昼夜甚殷勤。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

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

行者听毕,忍不住鼓掌大笑道:“这师父原来只是思乡难息。若要那三三行满,有何难哉!常言道:‘功到自然成’哩!”八戒回头道:“哥啊,若照依这般魔障凶高,就走上一千年,也不得成功。”沙僧道:“二哥你和我一般,拙口钝腮,不要惹大哥热擦。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成功也。”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停,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四众停立崖边。仔细观看。但见那:

层层浓浪,迭迭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远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地墨,滔滔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鸦鹊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苹知节令,滩头花草斗青奇。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世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天黑水河。

唐僧下马道:“徒弟,这水怎么如此浑黑?”八戒道:“是那家泼了靛缸了。”沙僧道:“不然,是谁家洗笔砚哩。”行者道:“你们且休胡猜乱道,且设法保师父过去。”八戒道:“这河若是老猪过去不难;或是驾了云头,或是下河负水,不消顿饭时,我就过去了。”沙僧道:“若教我老沙,也只消纵云水,顷刻而过。”行者道:“我等容易,只是师父难哩。”三藏道:“徒弟啊,这河有多少宽么?”八戒道:“约摸有十来里宽。”三藏道:“你三个计较,着那个驮我过去罢。”行者道:“八戒驮得。”八戒道:“不好驮。若是驮着腾云,三尺也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若是驮着负水,转连我坠下水去了。”

师徒们在河边正都商议,只见那上溜头,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儿来。唐僧喜道:“徒弟,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过去。”沙僧厉声高叫道:“棹船的,来渡人!来渡人!”船上人道:“我不是渡船,如何渡人?”沙僧道:“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虽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等是东土钦差取经的佛子,你可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谢你。”那人闻言,却把船儿棹近岸边,扶着桨道:“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怎能全渡?”三藏近前看了那船儿,原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有一个舱口,只好坐下两个人。三藏道:“怎生是好?”沙僧道:“这般啊,两遭儿渡罢。”八戒就使心术,要躲懒讨乖,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过去,却再来渡马,教大哥跳过去罢。”行者点头道:“你说的是。”

那呆子扶着唐僧,那梢公撑开船,举棹冲流,一直而去。方才行到中间,只听得一声响喨,卷浪翻波,遮天迷目。那阵狂风,十分利害。好风:

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溜千层黑浪高。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振天号。

翻江搅海龙神怕,播土扬尘花木雕。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

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失窝巢。五湖船户皆遭难,四海人家命不牢。

溪内渔翁难把钩,河间梢子怎撑篙。揭瓦翻砖房屋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这阵风,原来就是那棹船人弄的。他本是黑水河中怪物,眼看着那唐僧与猪八戒,连船儿淬在水里,无影无形,不知摄了那方去也。

这岸上,沙僧与行者心慌道:“怎么好?老师父步步逢灾,才脱了魔障,幸得这一路平安,又遇着黑水迍邅!”沙僧道:“莫是翻了船?我们往下溜头找寻去。”行者道:“不是翻船;若翻船,八戒会水,他必然保师父负水而出。我才见那个棹船的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风,把师父拖下水去了。”沙僧闻言道:“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寻去来。”行者道:“这水色不正,恐你不能去。”沙僧道:“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去得!去得!”

好和尚!脱了褊衫,扎抹了手脚,轮着降妖宝杖,扑的一声,分开水路,钻入波中,大踏步行将进去。正走处,只听得有人言语。沙僧闪在旁边,偷睛观看。那壁厢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封了八个大字,乃是“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又听得那怪物坐在上面道:“一向辛苦,今日方能得物。这和尚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便做长生不老人。我为他也等彀多时,今朝却不负我志。”教:“小的们!快把铁笼抬出来,将这两个和尚囫囵蒸熟;具柬去请二舅爷来,与他暖寿。”沙僧闻言,按不住心头火起,掣宝杖将门乱打。口中骂道:“那泼物!快送我唐僧师父与八戒师兄出来!”唬得那门内妖邪,急跑去报:“祸事了!”老怪问:“什么祸事?”小妖道:“外面有一个晦气色脸的和尚,打着前门骂,要人哩。”那怪闻言,即唤:“取披挂!”小妖抬出披挂,老妖结束整齐。手提一根竹节钢鞭,走出门来。真个是凶顽毒象。但见:

方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

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身披铁甲团花灿,头戴金盔嵌宝浓。

竹节钢鞭提手内,行时滚滚拽狂风。生来本是波中物,脱去原流变化凶。

要问妖邪真姓字,前身唤做小鼍龙。

那怪喝道:“是甚人在此打我门哩?”沙僧道:“我把你个无知的泼怪!你怎么弄玄虚,变作梢公,架船将我师父摄来?快早送还,饶你性命!”那怪呵呵笑道:“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师父是我拿了,如今要蒸熟了请人哩!你上来,与我见个雌雄。三合敌得我啊,还你师父;如三合敌不得,连你一发都蒸吃了,休想西天去也!”沙僧闻言大怒,轮宝杖,劈头就打。那怪举钢鞭,急架相迎。两个在水底下,这场好杀:降妖杖,竹节鞭,二人怒发各争先。一个是黑水河中千载怪,一个是灵霄殿外旧时仙。那个因贪三藏肉中吃,这个为保唐僧命可怜。都来水底相争斗,各要功成两不然。杀得虾鱼对对摇头躲,蟹鳖双双缩首潜。只听水府群妖齐擂鼓,门前众怪乱争喧。好个沙门真悟净,单身独力展威权。跃浪翻波无胜败,鞭迎杖架两牵连。算来只为唐和尚,欲取真经拜佛天。

他二人战经三十回合,不见高低。沙僧暗想道:“这怪物是我的对手,枉自不能取胜;且引他出去,教师兄打他。”这沙僧虚丢了个架子,拖着宝杖就走。那妖精更不赶来,道:“你去罢,我不与你斗了。我且具柬帖儿去请客哩!”沙僧气呼呼跳出水来,见了行者道:“哥哥,这怪物无礼。”行者问:“你下去许多时才出来,端的是甚妖邪?可曾寻见师父?”沙僧道:“他这里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书八个大字,唤做‘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我闪在旁边,听他在里面说话,教小的们刷洗铁笼,待要把师父与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是我发起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提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日,约有三十合,不分胜负。我却使个佯输法,要引他出来,着你助阵。那怪物乖得紧,他不来赶我,只要回去具柬请客。我才上来了。”行者道:“不知是个什么妖邪?”沙僧道:“那模样像一个大鳖;不然,便是个鼍龙也。”行者道:“不知那个是他舅爷?”

说不了,只见那下湾里,走出一个老人,远远的跪下。叫:“大圣,黑水河河神叩头。”行者道:“你莫是那棹船的妖邪,又来骗我么?”那老人磕头滴泪道:“大圣,我不是妖邪,我是这河内真神。那妖精旧年五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此处,就与小神交斗。奈我年迈身衰,敌他不过,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就占夺去住了,又伤了我许多水族。我却没奈何,径往海内告他。原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教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奈何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今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与我出力报冤。”行者闻言道:“这等啊,西海龙王都该有罪。他如今摄了我师父与师弟,扬言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暖寿;我正要拿他,幸得你来报信。这等啊,你陪着沙僧在此看守,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龙王捉来,教他擒此怪物。”河神道:“深感大圣大恩。”

行者即驾云,径至西洋大海,按筋斗,捻了避水诀,分开波浪;正然走处,撞见一个黑鱼精,捧着一个浑金的请书匣儿,从下流头似箭如梭钻将上来,被行者扑个满面,掣铁棒,分顶一下,可怜就打得脑浆迸出,腮骨查开。嗗都的一声,飘出水面。他却揭开匣儿看处,里边有一张简帖,上写着:“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获得二物,乃东土僧人,实为世间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爷圣诞在迩,特设菲筵,预祝千寿。万望车驾速临。是荷!”

行者笑道:“这厮却把供状先递与老孙也。”正才袖了帖子,往前再行;早有一个探海的夜叉,望见行者,急抽身撞上水晶宫报:“大王,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那龙王敖顺,即领众水族出宫迎接道:“大圣,请入小宫少坐献茶。”行者道:“我还不曾吃你的茶,你到先吃了我的酒也。”龙王笑道:“大圣一向皈依佛门,不动荤酒,却几时请我吃酒来?”行者道:“你便不曾去吃酒,只是惹下一个吃酒的罪名了。”敖顺大惊道:“小龙为何有罪?”行者袖口取出简帖儿,递与龙王。龙王见了,魂飞魄散,慌忙跪下叩头道:“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风雨,刻减了雨数,被天曹降旨,着人曹官魏征丞相梦里斩了。舍妹无处安身,是小龙带他到此,恩养成人。前年不幸,舍妹疾故,惟他无方居住,我着他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小龙即差人去擒他来也。”行者道:“你令妹共有几个贤郎,都在那里作怪?”龙王道:“舍妹有九个儿子。那八个都是好的。第一个小黄龙,见居淮渎;第二个小骊龙,见住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了江渎;第四个赤髯龙,镇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与佛祖司钟;第六个稳兽龙,与神宫镇脊;第七个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大家兄处,砥据太岳。此乃第九个鼍龙,因年幼无甚执事,自旧年才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他不遵吾旨,冲撞大圣也。”

行者闻言笑道:“你妹妹有几个妹丈?”敖顺道:“只嫁得一个妹丈,乃泾河龙王。向年已被斩,舍妹孀居于此,前年疾故了。”行者道:“一夫一妻,如何生这几个杂种?”敖顺道:“此正谓‘龙生九种,九种各别’。”行者道:“我才心中烦恼,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据你所言,是那厮不遵教诲,我且饶你这次。一则是看你昆玉分上;二来只该怪那厮年幼无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来,救我师父,再作区处。”敖顺即唤太子摩昂:“快点五百虾鱼壮兵,将小鼍捉来问罪。一壁厢安排酒席,与大圣陪礼。”行者道:“龙王再勿多心。既讲开饶了你便罢,又何须办酒?我今须与你令郎同回。一则老师父遭愆。二则我师弟盼望。”那老龙苦留不住,又见龙女捧茶来献。行者立饮他一盏香茶,别了老龙,随与摩昂领兵离了西海。早到黑水河中。行者道:“贤太子,好生捉怪。我上岸去也!”摩昂道:“大圣宽心,小龙子将他拿上来,先见了大圣。惩治了他罪名,把师父送上来,才敢带回海内,见我家父。”行者欣然相别。捏了避水诀,跳出波津,径到了东边崖上。沙僧与那河神迎着道:“师兄,你去时从空而去,怎么回来却自河内而回?”行者把那打死鱼精,得简帖,见龙王与太子同领兵来之事,备陈了一遍。沙僧十分欢喜,都立在岸边,候接师父不题。

却说那摩昂太子着介士先到他水府门前,报与妖怪道:“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来也。”那怪正坐,忽闻摩昂来,心中疑惑道:“我差黑鱼精投简帖拜请二舅爷,这早晚不见回话,怎么舅爷不来,却是表兄来耶?”正说间,只见那巡河的小怪,又来报:“大王,河内有一枝兵,屯于水府之西,旗号上书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妖怪道:“这表兄却也狂妄。想是舅爷不得来,命他来赴宴,既是赴宴,如何又领兵劳士?——咳!但恐其间有故。”教:“小的们!将我的披挂钢鞭伺候!恐一时变暴。待我且出去迎他,看是何如?”众妖领命,一个个擦掌摩拳准备。这鼍龙出得门来,真个见一枝海兵,扎营在右。只见:

征旗飘绣带,画戟列明霞。宝剑凝光彩,长枪缨绕花。

弓弯如月小,箭插似狼牙。大刀光灿灿,短棍硬沙沙。

鲸鳌并蛤蚌,蟹鳖共鱼虾。大小齐齐摆,干戈似密麻。

不是元戎令,谁敢乱爬蹅。

鼍怪见了,径至那营门前,厉声高叫:“大表兄!小弟在此拱候,有请。”有一个巡营的螺螺,急至中军帐,报:“千岁殿下,外有鼍龙叫请哩。”太子按一按顶上金盔,束一束腰间宝带,手提一根三棱简,拽开步,跑出营去,道:“你来请我怎么?”鼍龙进礼道:“小弟今早有简帖拜请舅爷,想是舅爷见弃,着表兄来的;兄长既来赴席,如何又劳师动众,不入水府,扎营在此,又贯甲提兵,何也?”太子道:“你请舅爷做甚?”妖怪道:“小弟一向蒙恩赐居于此。久别尊颜,未得孝顺。昨日捉得一个东土僧人,我闻他是十世修行的元体,人吃了他,可以延寿。欲请舅爷看过,上铁笼蒸熟,与舅爷暖寿哩。”太子喝道:“你这厮,十分懵懂!你道僧人是谁?”妖精道:“他是唐朝来的僧人,往西天取经的和尚。”太子道:“你只知他是唐僧,不知他手下徒弟利害哩。”妖怪道:“他有一个长嘴的和尚,唤做个猪八戒,我也把他捉住了,要与唐和尚一同蒸吃。还有一个徒弟,唤做沙和尚,乃是一条黑汉子,晦气色脸,使一根宝杖。昨日在这门外与我讨师父,被我帅出河兵,一顿钢鞭,战得他败阵逃生,也不见怎的利害。”太子道:“原来是你不知。

他还有一个大徒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上方太乙金仙齐天大圣;如今保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是普陀岩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劝善,与他改名,唤做孙悟空行者。你怎么没得做,撞出这件祸来!他又在我海内遇着你的差人,夺了请帖,径入水晶宫,拿捏我父子们有‘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你快把唐僧、八戒送上河边,交还了孙大圣。凭着我与他陪礼,你还好得性命;若有半个‘不’字,休想得全生居于此也。”那怪鼍闻此言,心中大怒道:“我与你嫡亲的姑表,你到反护他人。听你所言,就教把唐僧送出;天地间那里有这等容易事也!你便怕他,莫成我也怕他?他若有手段,敢来我水府门前,与我交战三合,我才与他师父;若敌不过,我就连他也拿来,一齐蒸熟,也没什么亲人,也不去请客,自家关了门,教小的们唱唱舞舞,我坐在上面,自自在在,吃他娘不是!”太子见说,开口骂道:“这泼邪!果然无状!且不要教孙大圣与你对敌,你敢与我相持么?”那怪道:“要做好汉,怕什么相持!”教:“取披挂!”呼唤一声,众小妖跟随左右,献上披挂,捧上钢鞭。他两个变了脸,各逞英雄;传号令,一齐擂鼓。这一场,比与沙僧争斗,甚是不同。但见那:

旌旗照耀,戈戟摇光。这壁厢营盘解散,那壁厢门户开放。摩昂太子提金简,鼍怪轮鞭急架偿。一声炮响河兵烈,三棒锣鸣海士狂。虾与虾争,蟹与蟹斗。鲸鳌吞赤鲤,鲠鲌起黄鲿(chánɡ)。鲨鲻(zī)吃鮆(jì) 鲭(qīnɡ)鱼走,牡蛎擒蛏(chēnɡ)蛤蚌慌。少扬刺硬如铁棍,司针利似锋芒。(shàn)追白蟮,鲈(lú)鲙(kuài)捉乌鲳(chānɡ)。一河水怪争高下,两处龙兵定弱强。混战多时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喝声金简当头重,拿住妖鼍作怪王。

这太子将三棱简闪了一个破绽,那妖精不知是诈,钻将进来,被他使个解数,把妖精右臂,只一简,打了个踵;赶上前,又一拍脚,跌倒在地。众海兵一拥上前,揪翻住,将绳子背绑了双手,将铁索穿了琵琶骨,拿上岸来。押至孙行者面前道:“大圣,小龙子捉住妖鼍,请大圣定夺。”行者与沙僧见了道:“你这厮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教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怎么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骗我师父、师弟,我待要打你这一棒,奈何老孙这棒子甚重,略打打儿就了了性命。你将我师父安在何处哩?”那怪叩头不住道:“大圣,小鼍不知大圣大名。却才逆了表兄,骋强背理,被表兄把我拿住。

今见大圣,幸蒙大圣不杀之恩,感谢不尽。你师父还捆在那水府之间,望大圣解了我的铁索,放了我手,等我到河中送他出来。”摩昂在旁道:“大圣,这厮是个逆怪,他极奸诈;若放了他,恐生恶念。”沙和尚道:“我认得他那里,等我寻师父去。”他两个跳入水中,径至水府门前。那里门扇大开,更无一个小卒。直入亭台里面,见唐僧、八戒赤条条都捆在那里。沙僧即忙解了师父,河神亦随解了八戒,一家背着一个,出水面,径至岸边。猪八戒见那妖精锁绑在侧,急掣钯上前就筑。口里骂道:“泼邪畜!你如今不吃我了。”行者扯住道:“兄弟,且饶他死罪罢。看敖顺贤父子之情。”摩昂进礼道:“大圣,小龙子不敢久停,既然救得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大圣饶了他死罪,家父决不饶他活罪,定有发落处置,仍回复大圣谢罪。”行者道:“既如此,你领他去罢。多多拜上令尊,尚容面谢。”那太子押着那妖鼍,投水中,帅领海兵,径转西洋大海不题。

却说那黑水河神,谢了行者道:“多蒙大圣复得水府之恩。”唐僧道:“徒弟啊,如今还在东岸,如何渡此河也?”河神道:“老爷勿虑,且请上马,小神开路,引老爷过河。”那师父才骑了白马,八戒采着缰绳,沙和尚挑了行李,孙行者扶持左右。只见河神作起阻水的法术,将上流挡住。须臾,下流撤干,开出一条大路。师徒们行过西边,谢了河神,登崖上路。这正是:禅僧有救来西域,彻地无波过黑河。

毕竟不知怎生得拜佛求经,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 极世界·升起的天空

    极世界·升起的天空

    《极世界:升起的天空》架空未来,神历1995年,世界灾难之年,人类的物质文明已经到达了泛滥的顶峰——地幔层以上,平流层以下,全是人类恢弘的居所。但与高度物质文明同行的,是一个灾难泛滥、战火隐忧的世界——天空和大海全都呈现出灰败的死亡色泽,在地球上绝大多数地区人类就是唯一的物种,大规模的海啸冰雹、阵雨落雷、火山喷发席卷了大半颗星球。
  • 你是我的竹马大人

    你是我的竹马大人

    多少浅浅淡淡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如果有一天,你能走进我心里,你一定会流泪,因为那里都是你给的伤悲;如果有一天,我能走进你心里,我也一定会流泪,因为里面都是你的无所谓。我接受了你喜欢小硕的事实。随后接受了你暗恋黄娅三年的事实。最后也接受了你最爱的人其实是Kl的事实。我没有想过,我最后的最后还要学会接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以后也不会爱上我的事实。彼年豆蔻,青梅竹马,竟是一句玩笑话。
  • 哈尔姆斯中短篇小说集

    哈尔姆斯中短篇小说集

    本书是哈尔姆斯创作巅峰时期的作品汇编,前30篇均来自他最有名的短篇小说集《意外》,第31篇是广为流传的中篇作品《老太婆》,其余四篇则选自他手稿中的情色小短篇。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了解、认识哈尔姆斯最好的起点,它短小精悍、幽默诙谐,充满了梦境一样的碎片。有日式漫画中的夸张与无稽,也有暴力与笑料。从题目《意外》就可以看出,整本书就是一个个生活中不经意间发生的故事,主人公们或坠落、或碰撞、或对视、或猝死。
  • 幸福来敲门

    幸福来敲门

    那是一段令人留恋的美好时光——人们单纯、乐观、向上,社会上充满了新生事物、孕育着各色理想。江路是杂技团的化妆师,漂亮能干,人见人爱。令人迷惑的是,三十六岁仍孑然一身,成为人们始终无法破译的一道不解之谜……宋宇生是出版社的摄影师,在圈子里颇具声望。六年前妻子车祸身亡,虽然前丈母娘不停地给他介绍对象,但他始终提不起兴致……一次偶遇,让江路与宋宇生一见如故,沉寂已久的激情被瞬间点燃,熊熊燃烧!然而,双方亲人的横加阻挠,让江路陷入了绝望中,正当她准备放弃宋宇生的时候,爱情的力量竟让她做出了不计后果的选择——结婚!嫁给宋宇生后,迎接江路的却不是浪漫美妙的蜜月之旅……
  • 名侦探推理破奇案

    名侦探推理破奇案

    本书中的故事内容虽然简短,却趣味横生;作为向自己的脑力挑战的媒介,毫不逊色于一般的侦探故事。本书包括了“古坟里的谋杀”、“印花上的毒药”、“风流作曲家之死”等等精彩的奇案。
热门推荐
  • 研究生的爱情

    研究生的爱情

    告别大学生活来到陌生的地方继续深造,四个性格迥异的男生成了室友,他们如何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谁才是谁的谁?谁又是谁的谁?原来爱情已经注定,我们要做的只是抓住它。在二十多岁的黄金年龄里,去追逐自己的爱情,无关对错,只因灵魂里的悸动。
  • On Liberty

    On Liberty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蓝凌儿

    蓝凌儿

    自幼身患奇病的少年蓝凌儿从小不能修炼究竟是蠢材还是天才?是什么让他一步一步成长到大陆的巅峰?远古争霸的重重玄机能否在他日真相大白?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 剑神天涯

    剑神天涯

    五百年前,人间发生动荡,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天罡剑派古丞掌门天罡剑圣燃尽生命封印住魔族,五百年后,一个以打猎为生的小子名叫云天得到了一个神秘珠子,此珠竟然是女娲补天时所留下,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名唤五行珠,五行珠守护神竟然是天罡剑派五百年前死去的掌门古丞,古丞将毕生剑术传给云天,推算出劫难将至。云天必须得到在天罡剑派剑坛里的神剑,遂要云天联合天罡剑派一起寻找五大神器,上古五大神器能稳住封印不被魔族破坏,阻止其野心,在寻找五大神器的途中发生的爱恨情仇,能否助云天他们找到神器呢?
  • 赴这一场情深

    赴这一场情深

    一场盛宴,藏着是谁的野心。一场婚宴,又是谁的埋伏。再次重生又是否能对抗那九天之上的神。一朝穿越竟是百年重逢。“阿朽,你还爱我吗?”
  • 主角杀手

    主角杀手

    就因为族中一人多看你妻子一眼,就要株连九族,凭什么!我是无辜的啊!就算你拯救过这个世界,你与死在你手上的败类又有什么不同!杀!杀!杀!所谓的主角们,快来感受一代反派杀手的怒火吧!
  • 柳幻黎泷

    柳幻黎泷

    我是中学生!更得有点慢,不要介意。我的作品是写校园的生活。
  • 血武祭

    血武祭

    你死而复生,自诩天降大任。你少年奇遇,誓要改天换命。你天外来客,定要一统江山。你天赋异禀,要日月换新天。你多情而生,想要醉拥万千。你。。。。哥们,你们都想多了。你们全都只不过是我登天之梯下的一块踏脚石。
  • 有鬼来袭

    有鬼来袭

    另类人生是怎么开启的,不是重生、不是穿越,如果你也嫁给一个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掉的鬼老公,那这一切你就懂了!他死就死了,我嫁也嫁了,这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每夜掐着点的将我吃干抹净!他吃就吃了,我忍也忍了,可是偏偏活着的也不让我省心。只比我大三岁的风骚婆婆,有事没事对着婆婆暗送秋波的叔叔,每天阴沉着脸从不多话的叔母,夜里想着法要进我房门的小叔,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 TFboys之初恋时期

    TFboys之初恋时期

    好友禁止发评论,投票!如果要想说说沐沐这小说的花,请在我以前发布的评论回复。“如果他不要你,我要你,不管发生什么!”“你别安慰我求你了。”好不容易俩个人在一起。居然,爸爸的死不是一个意外。爸爸,还准备了遗书!“不可能,爸爸不可能得罪人。”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遗书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