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是大海不变的旋律。
就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熟悉的鸟儿在天空中飞过，让陈侃的心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至少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熟悉的东西。
迷迷糊糊的走出木屋的时候，内心中还带着一点幻想，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回到了熟悉的卧室。只不过下一秒就被残酷的现实击个粉碎。
在距离他数里之远的深蓝色的大海中，突然跳出来一只青色的巨蛇，它张开巨口，吐出一股近百米长的黑雾。黑雾刚刚碰到海鸥，就让这些海洋的精灵从空中掉落下来，落入它的腹中，饱餐一顿。所有的海鸥都掉入它的巨口之中后，它转过头看了一眼陈侃这个方向，吐了一下蛇信，钻入了海底。
在被它看得那一眼的那一刹那，陈侃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中，这个世界的起源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山，它没有太阳，没有温暖，没有四季。它只有寂静，寒冷与孤独。脑海中出现了小时候看过的哈利波特中的那条蛇怪。伴随着耳边传来的自己心跳声，脑海里里出现了千百次要死了的大叫。
噗嗤一声，这是巨蛇入水带来的声音。也是这个声音让陈侃从那个孤寂幽冷的世界中回了过来。
突然陈侃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手指修长而细致，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从手中传来了一股暖流进入自己的身体，原本还有点僵硬的身体，下一刻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只是虽然身体变成了孩子的样子，心理还是大人年纪的陈侃却略微有点抗拒这样的动作，他微微挣扎，将自己的脑袋向前一倾，从那只手中把自己的脑袋夺了过来。
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自己的便宜师傅。
“师傅，有妖怪。”陈侃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是对师傅的不礼貌，连忙转移话题。只不过这句话怎么听上去好像西游记。
王临渊扯了扯嘴角，这么幼稚的转移话题，他看不出来吗，不过为了照顾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的幼小心灵，只能假装被转移了回答道：“这不是妖怪，这是灵兽。”
陈侃吃惊道，“师傅，这么可怕的蛇还叫灵兽，我估计要是你不过来，这条蛇可能都会吃了我，你没有看到它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差点就死掉了。”
王临渊看着他幼稚而浮夸的演技，也不戳穿，只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蛇的眼睛永久性地被一块透明鳞片覆盖保护着的，它的眼睛是不会瞪人的。它的眼睛确实拥有一些神通，不过当时它并没有使用。因为蛇都是近视生物，你这种微弱气息的人，在它的感知内，和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陈侃再也支撑不住了，堂堂一个地球人被一个异世界的人科普生物常识，他感觉自己的生物老师都快气死了，再加上最后一句不加掩饰的鄙视的话语。他只能自己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他是自己师傅，他说什么都对。最后阿Q一下，要是师傅比自己无知，自己还拜什么师傅。
王临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特别想说话，或许是那种黑夜中持了太久的火把，终于要递给遇到的人，忍不住想告诉一下他在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事情。
“这条蛇应该是在这千里外一座狄山岛上的国家的人们养的，这个国家上的人们喜欢染自己的牙齿，将他们涂得漆黑，所以这个国家也被称作黑齿国。他们以稻米为主食，把蛇作为佐餐。因为狄山上有无数蛇伴随着这个国家一起成长，所以黑齿国的人们都善于御使蛇。”
看着陈侃不解的表情，王临渊继续解释道：“我曾听一个去过黑齿国的人说过，在那里，每一个身边都围着一条红蛇和一条青色。我看这条青色将这些海鸟吞下后到海底分给另一条红蛇吃，所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它应该是黑齿国养的。”
陈侃恍然大悟，道：“那么是否就是有人养的就算灵兽，没有人养的就算妖怪。”
“是妖兽。”
看到陈侃更迷糊的样子，解释道：“妖兽和灵兽，它们受制于天赋血脉，虽然有的可以搏天击海，但是却不知天命，不明造化。”
陈侃感觉自己便宜师傅虽然说得是普通话，每一个字也都听得懂，但是连一起就不明白了。
王临渊继续解释道：“所谓不知天命，不明造化粗俗地讲就是不明白如何修炼，它们的成长就是靠自己岁月的成长。就如同你们地球上生活的人类，你们力量寿命等等等等，都受制于人本身这个条件，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如果没有修炼，和这些灵兽野兽也都一样。”
陈侃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道：“那么它们修炼呢了？”
“那就变成了妖怪和妖精。”
“男的变妖怪，女的变妖精？”
啪。
陈侃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王临渊笑眯眯地说道。
陈侃只能在心中抱怨道：“我都已经成年了，看过的东西便宜师傅你要是看了绝对目瞪口呆。”
啪。
又是一个重击。
“太假了吧，我想什么都师傅你能知道吗？”陈侃感觉自己扒光了站在大马路上，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吧。不仅小命常常不饱，还这么没有隐私。
“虽不中，亦不远矣。”王临渊得笑更加浓烈，只不过此时在陈侃眼中，.就好像一只老狐狸在奸笑。
哪怕这只老狐狸很好看。
“放心吧，这个东西在大和尚那边叫他心通，在我们儒门叫通人心，一般境界达到了这种水平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看别人的想法的。”王临渊看自己便宜徒弟快要崩溃了，慢悠悠地解释道。
“那师傅你…”
“师傅看徒弟这叫随随便便吗？”
“你不讲道理啊。”
啪。
“你们地球不是有一句老话叫拳头大就是道理吗？”
陈侃气绝。
王临渊看自己的便宜徒弟开始生闷气了，不理自己了，于是开始用好奇心勾引他，“徒弟，你知道妖精和妖怪是什么区别吗？”
陈侃不予理睬，不过竖起的耳朵早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不知道，在王临渊这样的人物面前，就算是一根汗毛的动静都能被发觉，更别说陈侃这么明显的动作。
他只是笑笑，也不点破。开始慢悠悠的讲了起来。不过随着讲述内容的递进，话语也开始严肃起来。“所谓妖怪，就是有了邪念的妖兽，他们以人的血肉为食，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他们仗着强大的力量，有的占山为王，危害一方，他们一餐可能吃上千人。有的隐居城中，在战乱中趁机肆虐，每次肆虐完之后，就留下千里荒芜。”
“三年前，百丈山妖王趁秦蜀交战，突入蜀国境内，连破三大邑，死者上亿。两年前，骨莲妖君侵入卫国都城，大快朵颐，血雨三月不停。等等等等，罄竹难书。”
话语越来越冷，道：“他们懂得不叫做修行，明白的只是强大，修行修行，修的如果是恶行，那就斩了罢了。他们吃得是我族人之血肉，壮的是自己恶心的残躯。他们不懂人类能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存在，不是靠的是手中的剑的所向披靡，而是对文明存在的敬畏之心，对同族血脉的相守之情。”
看着若有所思的陈侃，王临渊道：“答应我，遇到妖怪，拔出利剑，血战到底。能否做到。”
当听到上亿人在那什么妖王的手中，那么悄然而逝，陈侃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吊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刚刚来这里时候差点落入怪鱼嘴中的绝望。那么多人，那个时候，也是这么绝望的吧，可是他们没有我这么幸运，能够被救下。大快朵颐四个字，其中又有多少人沦落一个不堪的下场呢。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座城市在火海中燃烧，无数人在尖叫，透着历史，传到了他的耳边。
“徒儿一定做到。”话语斩钉截铁，仿佛想把心里的抑郁发泄出来。
王临渊也没有停下叙述，继续讲着：“而妖精则是与妖怪不一样的存在，他们学人伦大道，明礼义廉耻，懂忠孝节义。他们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御龙青冥，相信通过自己的明悟，可以白首长生。一些修炼有成的妖精，他在你的身边生活了多年，你也分不清楚。一些国家中，妖精甚至成为朝廷支柱。”
“那么妖精就是好的咯？”陈侃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这个分类。
只不过王临渊的摇头，却让他大吃一惊。他说话的语速开始慢了下来，道：“妖精和妖怪有时候就是一线之隔。当你多年忍住天性中的一面，换来许多同伴对你的不屑的表情，而他们通过吞食血食，轻轻松松的超越你，这时候的你，还会恪守人伦大道吗？”
他的目光慢慢的看向了远方，仿佛想起了许多曾经发生的事情。“就算是熬住了一天，你还有一年，就算是熬住了一年，你还有百载，万载岁月，你都要克制自己，做到很容易吗？”
陈侃陷入深思。
“就如同那骨莲妖君本身在卫国作为大臣近千年，谁会相信他竟然会在宴请群臣时候下毒。而发生的这一件件精怪转换的事情，让本身就对他们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再多了一份审视，你扪心自问，假如是你，人类审视你，同族藐视你，你能守住心，做得到吗？”
最后一句，似乎在问自己。只不过下一秒，他自己回答了起来，“是很难，是很痛苦，是很悲伤，我能理解你，能同情你，可是，这不是我挥剑慢的理由，我只知道，在这一刻，我把长剑慢下一秒，在下一刻，可能有无数人死在你的嘴中，说到底，你是妖，我是人。就是这么简单。”
说到最后，话语中的悲伤，透到了自己的骨子里，原本笔直的身子，这样看过去，似乎有点佝偻了起来。
陈侃看着陷入回忆的便宜师傅，很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只不过看着自己只到他大腿的身高，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海风吹来的早上，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沉默总归会被打破，王临渊继续说了起来。
“其实说到底，妖怪和妖精他们因为天性种族，最后做什么事情，我们虽然痛恨，但是知道这是天赋使然，但是有一类人，就算是下到九幽，我们也不能原谅他们，他们就是妖道。”
一字一字，嘴中的寒冷仿佛刀子般刻在骨头里。
“妖道，就是一些人，看妖怪吞食人，可以快速增长自己的修为，于是乎通过总总手段，把自己变得入不入，鬼不鬼，得到了和他们一样的能力的人。他们抛弃了人的尊严，放弃了人的可贵，人看不起他们，妖也鄙视他们，所以神州大陆，妖道共诛之。”
陈侃好奇的问道：“那么他们既然人人喊打，为什么还有人成为妖道，还有妖道？”
王临渊认真的说道：“你享受了世间的美好，当你一天天衰老时候，看到自己的皮肤变得腐朽，感觉到力量一天天的离你而去，那时候总有铤而走险的人的。渴望力量的理由万万千千，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人也从来不会死绝。在加上他们在人前，可以装得和人一模一样，所以想让他们死绝，很难。”
说道这里，他露出了微讽的表情，“人人尊敬的吴国大儒莫夫子，谁会想到他是两个妖王的幕后黑手。他降服住两个妖王，让他们做明面上的靶子。明里，他是一方大儒，享誉千载，在暗地里，他分享妖王贡献的血食，还暗中埋伏，把准备去降妖除魔的人在路上伏击杀掉。那念着仁义礼信的嘴上粘的全是人的血。”
陈侃下意识地道，“这样的人该杀。”
王临渊理了理衣裳，突然躺在身后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然后缓缓的道：“所以，我一剑把他杀了。”
一把将便宜徒弟也拉倒在地，让他躺在石头旁边，开始指着天边初升的太阳说道：“夜晚就算再黑暗，太阳一出来，他们都得跪倒在地。”
“徒弟你知道吗？我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亮相世间，人们都称呼我为俏书生。”某个今年九十多岁的人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好厉害啊。”很敷衍的口气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儿童身上确实很违和。
“有好多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可是我都看不上。”
“徒儿你为什么不回应。”和地球一样，吹牛的人总是希望另一个人来迎合他。
“怕被你打。”一脸冷漠的回复。
“别怕，师傅不是打人的人。”循循善诱的一般都是老司机，不对，老教练。
“哦，师傅那你现在有对象吗？为什么打我，不是说不是打人的人吗？”
陈侃抱着自己的脑袋，眼泪都疼得出来了。地球人有常识的都知道不能打脑袋，打脑袋会变笨。然而这个便宜师傅却这么绝情。
“师傅随便说说的，还有你忘了师傅有知人心的神通吗，就算你不说，师傅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水声音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笑声盖过。
“徒儿你知道吗，你师傅曾经大半夜突然想到，书中曾称繁奢必楚，那么一国最繁华的地方，王宫又是如何繁华。为了看看王宫怎么样，我连夜敢去楚都，一夜行八十万里，天还没有亮，就到了大楚国王宫门口，。他们大王听说我来，鞋都没有穿，亲自给我倒酒。你知道大楚国吗？一看你就没有见识，这神州大陆，是国土最大的国家，没有之一。文士风流，女子美貌，车水马龙。楚都到处都是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徒弟，我不吹牛，就你们地球那些繁华都市，在这面前，就是一个小土坡。是不是很想去呀，别摇头，师傅会知人心。别哭别哭哈，你以后去楚都，报我名字，他们一定都会过来奉承你。”
“傻徒弟别点头啊，别到时候真的报我名字啊，报了被人拖到小巷子里做掉，那你师傅就少了一个蠢徒儿了。”看着自己徒弟一脸懵逼，师傅倒是笑得很开心。
“小徒弟你知道吗？就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越国，他们护国宗门的下一任门主，当初差点成为了你师娘。”王临渊一脸得意的说道。
“那你怎么没有娶她？”听到八卦的小徒弟立马活跃起来。
“因为你师傅英明神武，她配不上啊。”一脸臭屁的大叔，确实很讨厌。
所以只有海浪回复他的臭屁。
“小徒弟你知道吗？这片大陆北边靠海，有个齐国，当时有人……”
“大叔你可以去我们那边写玄幻小说了。不过要修改，你这样龙傲天的题材已经没有市场了。”
一望无际的海边，旭日初升，有一个将走之人在和自己的便宜徒弟吹嘘自己的光荣事迹。大叔说得很起劲，可惜便宜徒弟听得很不走心。
多少年后，便宜徒弟回忆起此刻都泪流满面。有时候幸福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在你意识到的时候溜走。
讲累了的王临渊看着似乎又进入梦乡的小徒弟，停止了自己的讲述。
想起那几十年前，那个夜晚，自己孤身一人跪在那位大儒门口。
大雨倾盆。
身无分文，忠仆尽逝。
是那位永远都不会笑的大儒把脱力晕倒的自己抱进了屋里。
就算自己天赋再差，被其他弟子嘲笑，他也从来不会偏心，也从来不会歧视自己这个交不起束脩礼的徒弟。反而偷偷的给自己开小灶。
一生忘不了，那天出去归来的他，看到自己已经拿起了木牌，痛心惋惜的表情。
师傅，你的不肖弟子也有徒弟了。
可惜，我不能像你教我一样好好教他了，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