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闹钟还没响,程知予就从噩梦中醒来。
前一天晚上听陈锦言说了碎尸案的细节,加上她之前看到过死者被蒸熟头颅的照片,她夜里梦见了死者被切碎的尸块出现在自己的床下。
因此她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心有戚戚地检查了自己的房间,顺便大扫除了一番。
一切整理好之后,才不到八点。她给自己煎了一张饼,配着玉米糊吃饱之后打了一辆车去了事务所。
出乎她的意料,陈锦言出现在了办公室,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推开了玻璃门。“陈律师,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陈锦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指了指沙发,“你先坐。”说完,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着堆积在角落柜子里的卷宗。
毕竟是在事务所,程知予还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忙活,而自己在一边闲呆着。因此她主动走到陈锦言的身边,又问了一句:“陈律师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正说着,陈锦言抽出一本卷宗,翻了翻,长舒一口气,“找到了。”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把卷宗一放,“碎尸案明天开庭,我需要你从旁协助。”
她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目光清明地看向他,“那陈律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
陈锦言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我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已经整理好了,相应的照片和数据也发到了你的邮箱里,你先放一放昌盛那边的事情,尽快做出一份PPT,配合明天的开庭审理。”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我对PPT的操作很熟练,没什么问题。”程知予干劲十足地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他问的是心理承受上有没有问题。
见状,陈锦言也没说破,扬了扬下巴,“那先去忙吧。”
工作的忙碌和案子的残忍程度冲淡了她感情上的失意,整个早上,程知予面对着那些血腥的图片和陈锦言早已串好的线索,心里越发不能理解凶手的作案动机。
“去吃饭吗?”余景站在程知予的桌前,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半天假去看一下医生?”说着,就探过手来。
她温热的手覆在程知予冰凉的额头上,不禁一怔,“怎么那么凉还出了那么多汗?”
程知予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你们去吃吧,帮我和陈律师带两份排骨饭回来吧,谢谢了。”
余景又关切地问了她几句,确认她没生病这才离开。
顺着所有的证据看下来,抽丝剥茧,程知予心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她摇了摇头,抬手抽出一张纸巾擦干额头上的汗,轻舒一口气,喃喃道:“一定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陈锦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动着鼠标,把已经做得差不多的PPT仔细看了一遍,一侧头,嘴唇擦过程知予垂在耳边的发。
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体,“怎么?有什么猜测吗?”
程知予站起身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微微抬头看向他,“可能是我想多了。”
“不管想没想多,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给我听听。”陈锦言目光沉了沉,“看过福尔摩斯吗?”
程知予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话题,“啊”了一声,这才回了一句,“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没细看。”
陈锦言撇了撇嘴,“我猜也是,不然你怎么会没听过那句话。”
“哪句?”
“Whenyouhaveeliminatedallthepossibilities,whateverremains,howeverimpossible,mustbethetruth.”(当你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是看上去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他的声音低缓清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程知予怔了怔,抿了抿唇,“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可怕了。”
“说来听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的观点大概和你一样,那个经常给死者家属打电话慰问的女生,就是凶手之一。”
“跟我的观点一样?”陈锦言往旁边墙上一靠,“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的观点是什么?”
程知予扬了扬下巴指向电脑,“我又不是傻子,你这些资料明显就是在为作家辩护。可是你突然从原告律师变成了被告律师,薄律师知道吗?”
“这些线索如果上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重新开始侦查,与其这样,不如我替作家翻案,当庭证明他不是真正的凶手,这样整体上的节奏能快一点。至于晋洲,之前他手上的案子,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状况。”
“那原告的律师……”
“现在是事务所的魏然律师。”像是盖棺定论一样,陈锦言说完这句,把办公室的门一锁,扬长而去。
做好PPT,饭也买了回来。
程知予对着两份排骨饭,给陈锦言拨过去一个电话,得到他确定不会回来吃饭的消息,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替自己的上司做任何决定。
习惯性地点了排骨饭,却从来没想到在看到排骨的时候会不自主地想到案子的那些图片,此时此刻,她的懊恼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还好她本身也是没什么胃口,索性把饭原封不动地盖上给了电梯工阿姨,眼不见为净。
到底是入夏了,即使是临海,霖海市市内的温度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程知予约了林仲昊和林小星出来吃晚饭,才不到六点半,她就一个人早早地等在世纪城的新辣道。
林小星从小就爱吃辣,在这方面完全随了郝好。
程知予拿了个号,在餐厅外面的沙发上踏踏实实地一坐,举起手机开始看里面存着的言情小说。
“妈妈!”林小星箭一般地向程知予冲过来,她收起手机,笑眯眯地张开手臂。
想必是因为刚下班,林仲昊一身西装革履,含笑跟在林小星的身后。
她打了个招呼,刚好服务员叫到他们的号,林小星飞快地从她身上跳下来,牵起她的手就往里冲,白嫩机灵的样子惹得叫餐的服务员都乐了。
不紧不慢地点完餐,很快,双拼锅上了上来,林小星兴奋地动着手里的筷子,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还没沸腾起来的鱼锅。
“你跟非白哥联系了吗?”程知予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林仲昊一眼,握住林小星已经迫不及待的小手,语气淡淡的。
林仲昊看了她一眼,“其实知予,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叫他非白哥,却叫我仲昊。我记得你以前是叫过我仲昊哥的。”
“你知道你岔开话题岔得有多明显吗?”程知予把火拧到最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仲昊叹了一口气,“没事的,你要相信他,就算是有事,他也会处理好的。”
“我妈说她看见过非白哥跟一个女孩儿在餐厅吃饭,动作很亲密。”即便是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简直是傻到家了,可程知予还是想搞清楚陆非白到底是不是又交了女朋友。见林仲昊不说话,程知予突然笑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之前又不是没交过女朋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辣汤已经开了,林仲昊从里面夹出一块鱼,放到林小星的碗里,“小心着点刺。”,目光移到程知予的脸上,“你自己也说了,他没什么好瞒你的。况且,就吃顿饭而已,是怎么看出来的亲密不亲密?”说着,他夹了一块鱼放到程知予的碗里,“这样算亲密吗?你是我女朋友吗?”
“妈妈怎么会是女朋友!”林小星突然出声,双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程知予被林小星的模样逗笑,抽了一张纸给他擦了擦汗,就此岔开话题。
林仲昊记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他叫仲昊哥的,她却记得很清楚,改口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怎么还能叫哥。
林仲昊把程知予送到南水园的门口,连哄带骗地不让林小星下车。目送着他的车子越走越远,程知予轻笑了一声,然后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她捂了捂心口,眼看着陈锦言下了车然后摁了锁车键。
“明天就要上庭,今天晚上难道不需要对一遍PPT的内容吗?”他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向程知予的家,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见过去别人家的时候拎着自己拖鞋还嘱咐主人说“这双拖鞋就放在这儿了”的人吗?反正程知予是没见过。
“陈锦言,咱们有那么熟吗?”她忍了又忍,才把已经到嘴边的“你要不要直接搬过来住”给咽了下去。
幸亏她没直接说出来,她要是说出来,陈锦言绝对会欣然接受她的邀请的。
而此刻,陈锦言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的程知予,“我总不能每次来都害你重新擦一次地吧,这样我也很不好意思。”
考虑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而把案子重头到尾过一遍还要花一小段时间,程知予忽略掉他的话,直接把自己的鞋踢掉,连拖鞋都没穿就进屋打开了电脑。
陈锦言把自己的陈述重头到尾说了一遍,期间提示程知予换PPT56次,终于,九点半的时候,他说了句“我的陈述完毕,感谢各位的聆听”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去给我倒杯水。”
一提到水,程知予就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她看了眼餐桌上的凉杯,凉凉地问了句:“你是要喝凉水还是热水还是温水?”
陈锦言自然知道她是在记恨之前害得她倒了一腿水的事,不由得也想起她打翻了整杯牛奶浇在自己腿上的事,冷哼一声,凉凉地开口:“少在这儿指桑骂槐,不过经过你的提醒,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你酒精过敏,一个劲儿地喊痒,我好心帮你要了牛奶解酒,你倒好,打翻牛奶倒了我一身,所以加上那天你吐的我一身、我照顾你外加你沾我便宜,你总共欠我四个人情。”见程知予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见好就收地说:“其他的暂且放到一边,现在,麻烦你去帮我冲杯柠檬茶,柠檬要鲜的,茶要绿的,水温不能超过60度,不然就损坏柠檬的营养价值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