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宁尘沉默良久，缓缓叹息。
“好久不见。”
女子自成形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如掉落红尘的仙子，倾国倾城的脸上，犹如秋潭的眼睛中，有着些许迷茫，被混沌填满，似乎失去了过往。
直到宁尘发话，女子这才猛然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惊醒，原本混沌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澈起来。
宁尘目光如水，安静地看着白衣女子。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缓缓吐出一口仙气，徐徐转身，望向宁尘，眼中有着难以按捺的惊讶与喜悦。
“大人。”
清脆的声音犹如山泉般悦耳，宛如天籁。
宁尘笑道：“没想到，万万年过去了，在这里还能见到你的执念，你这丫头呀，有心了。”
“我也没想到。”
女子望着宁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要将宁尘看个通透。她激动道：“这么多年过去后，我留在红尘地的这道执念，竟然真的能够遇到大人。”
“也幸亏是遇到大人，不然这道执念，或许连重现天日的机会都没有，时间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仿佛就在抬眸间，万万年就轰然走过。”
“大人果然还活着。”
见到宁尘，女子似乎异常开心：“大人就是大人，那些老家伙们都说你已陨落，还在九天之上为你敲了帝丧钟，天下万族都以为大人死了。但是我就知道，大人是绝对不会陨落的。”
宁尘叹息道：“没有人是不朽的，我也不过有几分运气而已。”
女子翻了宁尘一眼，娇嗔道：“大人还是那般，老气横秋。”
“我留这道执念在祖地等大人，因为我知道大人如果重生，一定会来这里看看。只是没有想到，时间会这样的漫长。还好，我等到了。如果大人你再晚来千年，或许我这道执念就要彻底迷失在混沌中，回归本源了。”
宁尘笑笑：“你也还是那般的自信。”
夜色中，女子望着宁尘灿烂一笑，如昙花般绽放：“那是自然，因为我是古琴仙子林千柔，更因为我曾是堂堂仁先帝大人的抱琴侍女，世人都说古琴仙子林千柔冷漠如冰，却不知道，我这一生眼中只有一人。”
她盯着宁尘，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也只有在大人面前，我才是我。”
她好奇道：“大人为何要来三千界？”
宁尘站在院落中，仰头望着漫天星辰，淡淡道：“最终一战，失去了太多，却并非没有收获。”
“世人一直以为，归墟便是岁月与世界的起点，却不知时间无尽永前，空间无界永在。“
他迎向林千柔关切的目光，说道：“在万物的终点，我悟了一些东西。三千界与上界，是万界的基础，更是归墟的起点，缘起缘灭，万物有灵，太上忘情，蒙蔽了真我，却忘记了因果，世人混沌，或许你我在归墟时代都走错了方向，你我所追寻的答案，就在我们最开始的地方。”
林千柔瞥眉，眼中有些许迷茫，最后，她嘟着小嘴说道：“大人的心思，果然是我不能揣测的。”
说话间，林千柔的身体忽然模糊了一下，她懊恼地说道：“时间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份执念虽然醒来，但也坚持不了多久。可惜了，我的真身不在这里，这道执念也太虚弱，无法将大人出世的消息传递给真身，不然我定会破空赶来，陪大人走下去。”
宁尘笑道：“无碍。能见到你，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他看向夜色笼罩着的古城：“这里有你们林家的后人。”
林千柔不为在意地说道：“有大人在，我不需要去担心什么，大人已经来到了这里，这对他们便是一个天大的机缘，至于这些后辈是否能够把握住，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宁尘用手指点点林千柔：“你这丫头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啊。”
林千柔笑起来，身体却忽然又模糊了几下，她歪头想了下，看着宁尘认真说道：“还有些许时间，千柔想为大人引琴一曲，大人可愿听。”
宁尘安静点头。
夜风温柔，林千柔盘膝坐在地上，如瀑的长发拢于脑后，清眸微含，望着宁尘满是思恋。
犹如青葱般的素手虚空微探，拉出一张古琴。
素指轻弹，天籁般的琴声便缓缓响起。
夜深，星辰满天。
古城角落的小院中，身材清瘦的少年负手立于院中，花树下，倾国倾城的白衣仙子抚琴弹唱，红尘万物，天地大道，仿佛在那一刻都已离二人远去，可惜年华如烟，时光短暂，一曲还未弹完，白衣仙子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声珍重，便化作虚影，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仙光散去，天地恢复宁静，小院中，来自万古始点的少年负手望向头顶苍穹，清澈的目光有着一抹淡淡的温暖。
……
……
清晨，林百川将古铜雕像仔细擦拭后，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木盒中，将一切做好，这才推开屋门，端着步子走出来。
林幼蓉早已醒来多时，林百川走出来的时候，年轻的少女正坐在一个木盆前，卖力的洗着衣服，阳光散落，光洁的额头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
“蓉儿。”
林百川调整呼吸，年迈的老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林幼蓉表情却是有些冷漠，她轻点点头，算是回应。
林百川似乎也早已习惯孙女的冷漠，他舒展着胳膊，有些奇怪地说道：“不知为何，昨晚总觉得睡的好舒服，觉得浑身上下有一丝暖意。”
他抬头看看太阳，瞥眉道：“马上就要中午了，宁尘还没有起床？”
吱呀。
偏屋的门几乎应声而开，宁尘闲庭漫步般地走出来，看着林百川与林幼蓉笑笑：“家主好，小师妹好。”
林百川和林幼蓉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尴尬，他们虽然是林阁世家的后代，但却从未享受过世家的荣耀，如今忽然多出一个林阁世家的外门弟子，对他俩又这般尊敬，令他们觉得极不适应。
林幼蓉站起身来，微微挺起刚刚发育的饱满，刮了宁尘一眼：“喂，新来的。以后叫我林幼蓉，多一字少一字都不可以。听到了吗？”
“不可。”宁尘一本正经地摇头笑道：“既然我已经是林阁世家的外门弟子，那么就该遵守世家的尊卑，你即是林家未来的主人，更是我的师妹，若是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才是显得有些奇怪。”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院中的花树。
那里，鸟语花香，阳光烂漫，仿佛，昨夜的琴声依旧在花树下回响。
触景生情，他心中更是温柔，看着林幼蓉发出淡淡的笑意，心中暗想：“昨夜那般冷漠，其实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今天才显得与她这般年纪的少女相称些，也更像千柔的亲人。”
林百川咳嗽一声：“你们两个，先停一停。”
林幼蓉和宁尘纷纷回过头来，望向林百川。
阳光下的林百川更像是个老人，虽然依旧佝偻，却看得出来很健壮，他皱眉道：“今日，我便教你们修武。”
“爷爷，你真的要教我修武？”林幼蓉一怔，愕然问道。
“你既然要上紫云仙门，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林百川叹息道：“不过，武道之路可并不是好走的，到底能走多远，就要看你自己了。”
“谢谢爷爷。”林幼蓉看着林百川，认真地说道。
林百川有些愣愣地看着林幼蓉，整个人却显得年迈许多。
他教林幼蓉修武，并非是要支持林幼蓉去争紫云天门弟子的名额。
紫云天门，灵天界的巨擘，别说毫无武道基础的林幼蓉，就是对他来说，都是一座一生都难以攀越的高山。
下月十五，战王炎家便会派人来起亲，掐指算算，也不过四十天而已，如果林幼蓉想要做紫云仙门的弟子，那么就意味着，在这四十天里，林幼蓉至少要修炼至炎燃少主那般的修为。
后天，先天，红尘，灵心。
总共要跨过四个境界。
四十天，从普通人修炼至灵天界的少年强者之列，灵天界近万年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至少，林百川是从未听说过！
当然，像紫云仙门这种无上巨无霸，自然不会单单以境界论成败，若有天赋极为逆天的苗子，就算境界低微，也会破例收下！
然而林百川却也知道，自己这唯一的孙女，武道天赋并不出彩，虽然他从未给林幼蓉做过天赋测试，但这么多年爷孙相依为命，看着林幼蓉渐渐长大，对林幼蓉是否与武道有缘，他简直心如明镜。
因此，他根本就不对林幼蓉修武抱有半点希望，他之所以要教林幼蓉，也只不过是想要给自己的宝贝孙女一点希翼，让林幼蓉暂时远离悲伤，仅此而已。
林百川摇头，不敢再去看林幼蓉那倔强的眼神，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扔给宁尘：“你既是我林家的外门弟子，这个你要拿好，这个可供你平时在这古城走动使用。”
宁尘接过钱袋，淡淡地笑笑，也不说话，直接揣进怀中。
“你们听好了。”
林百川肃然道：“武道修炼，属逆天而行。无天赋者，可强身，可健体，可益寿延年！天资卓越者，可跳脱红尘，搬山倒海！逆天者，叱咤寰宇，逍遥万界，抬手可碎星辰！武道之路，远没有常人想的那般简单，你们既然选择修武的这条路，便自当无怨无悔，恪守本心，只有这样，你们武道的路途才会走的更远。”
他掏出两本小册子，分别交给宁尘二人。
“这是武道入门法决《归元决》，后面附着我的一些心得。你们平时要努力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归元决》，乃是灵天界最普通的一门修炼法决，这种法决并没有什么门槛，修炼效果十分一般，不说灵天界，单是临天古城中便有不下百处贩卖这《归元决》，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林幼蓉将《归元决》收进怀中，一双眼睛望着林百川好奇问道：“爷爷，你是什么境界？”
林百川有些尴尬：“尚处于灵心境初阶。”
林幼蓉微楞：“连那战王炎家的炎燃少主都不如？”
林百川老脸猛然一红：“这个。”
宁尘在旁说道：“小师妹，这是不能比的。林老虽然是林阁世家的后人，但林阁世家早已没落，林老是靠自己摸索，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才得来一身修为。那炎燃少主，贵为战王后代，自幼定有名师教导，修炼的资源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他的天资勉强比普通人强一点，虽然他如今年龄尚小，但修为要比林老高些，倒也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林幼蓉撇头有些冰冷的瞪了宁尘一眼，不再说话。
宁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林百川摇头道：“是我愚钝，让先祖蒙羞。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跟我来，既然已经决定教你们修武，那么也好，就先去看看你们两个的资质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