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我缓缓合上眼睛,真的好累,好累,我只想好好的睡一下,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睡中缓缓醒来,张开眼睛那刻,一把熟悉温柔的嗓音恰好在我耳边响起:“醒了?”
我轻轻揉一揉双眼,我以为我在做梦……我……我竟然看到蓝于泽坐在我身旁?我闭上眼眸,半晌,再把眼睛张开,还是蓝于泽?怎么可能?刚刚坐在我身边的明明就是一个年轻金发小伙子。
“李昕蕾,你没事吧?”他边说边用手抚摸我额头。
我侧脸错愕地望着坐在身旁的蓝于泽:“蓝玉泽,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我身边那位乘客呢?”
他薄唇微微勾起,浅笑且得意地说:“我用了我的商务舱和他调换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怎么知道我会离开呢?是不是皓也知道了?我轻咬唇瓣,陷入思忖。
“李昕蕾,以后别买这家航空的经济舱,这架飞机的经济舱也太窄了。”他突然冒出一句把我思绪打断。
我揪着眼睛盯着他,这个白痴恶魔,我当然不可能买商务舱啦,现在开始我要把钱省下来,往后日子我要自己照顾自己啊。
不想回答,我皱着眉,坦白问:“蓝于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仿佛没有听到我问题,他自顾自说:“李昕蕾,那天你不是说如果我喜欢你的话,请我吻你吗?”
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
“蓝于泽……”我压着声音,腼腆地稳住话中的慌乱,“那时候……你知道,我不是真的那个意思的。”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知道……我当时……忌妒……疯了……”我咬一下唇,幽幽地带着一丝内疚嗫嚅,“对不起……”
对于我的坦白,他脸色明显一沉,停了半晌,恢复一贯的浅笑,朝我说:“不管如何,我改变主意,决定接受你的邀请……”他缓缓地吐纳出:“吻你。”
我置若罔闻地取起椅背上的杂志翻阅着,努力的镇定住自己烦絮的思绪。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听到他说要吻我,竟然会浑身发烫,我……和他只是朋友,只是朋友。我喜欢的是皓!我努力的镇定住自己。
仿佛是自己“多心”了,接下来他并没有作出什么令我“惊讶”的举动。只是,他目光一直守视着我,未曾离开。
良久,他低沉唤我一声:“昕蕾。”
昕蕾?他上一次只唤我“昕蕾”时,是多久的事情了?不好的预感突然骤然涌现……
果然,他表情非常认真且慎重地说:“让我陪着你度过好吗?”
“陪我度过?”我瞪着眼睛,皱着眉头,不明白地问。
“昕蕾,生病了一定要有人照顾才行。”
我圆睁的眼睛再度瞪大,然后逐渐眯起盯住他,企图在他脸上寻找答案……他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了?不,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除了医生就只有自己知道……
他认真的神情隐约浮现一抹浅笑……
难道是……报告?我想起了我遗失的报告……那天和翎在酒吧喝醉,蓝于泽送我回家以后,我才发现报告不见了。我曾回到餐厅去,可是一直找不到,我以为我在喝醉时,不小心掉到哪里了……
仿佛早已看透我想法,他不急不徐地从外套中拿出那熟悉的,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报告:“你遗失在我车上的……那天送你回去后,你给我打电话时,我突然发现的……”
一些片断下意识地闪过,那天上午王纾涵走后,我给蓝于泽打电话,聊到一半的时候,长长一声“嚓”在电话里传来……我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我透过话筒,我听见一阵“沙沙”,像似纸张翻阅的声音。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吗?我蹙着眉心推测……
他朝若有所思的我,重复说:“让我陪你度过好吗?”
“蓝于泽……”我喃喃唤着他名字,却不知如何接下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昕蕾,让我照顾你吧!”他再重复一篇。
我摇着头。不,不,不可能,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不允许我拒绝,他在这时候冷冷地冒出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告诉皓关于你的病情了……”
“蓝于泽!”我低吼。
他眼神恢复之前的认真,且多了一抹深情和一丝恳求:“李昕蕾,我只想陪伴你而已,一个人会很辛苦的……让我照顾你好吗?”
“蓝于泽……”凝视他清澈黑眸中流露的深情,我再次无法言语。
“李昕蕾,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用说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了,除非,你希望我把事情告诉皓。”他变得还真快,我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他深情的口吻神色瞬间转为讨厌的威胁。
狠狠地瞪他一眼,我赌气地戴上耳机,眼睛闭上,不去理睬他。
他却轻柔地把毛毯覆盖在我身上,声音温和道出他想法:“虽然我不认同你这样一声不响就离开,可是如果注定让我看到你的报告,我就无法让你一个去承受。”
我合着眼睛,意识却无比清晰,没有错过他的一字一句。一股暖流和悸动倏然在我心中无法控制地广散而开。
半晌,我还是把眼睛睁开了,沉吟下,我问:“蓝于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值得吗?我不是你的谁,你也不是我的谁……值得吗?”
他深邃黑眸凝视着我,缓缓开口,语气却是不可否置的霸道:“李昕蕾,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去衡量,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的病情。”微顿,他问,“你打算回去就到医院去吗?”
“不!”我脱口而出。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然后蹙着眉,眯着眼睛,似在探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打算接受治疗……”
我低下头静默不语。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他真的做到了,三个月前当他在飞机上把“逃离”的我捉住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刁难的事情,不管我如何想尽办法,就是无法把他甩开……
那天,当飞机抵达香港机场的时,他把他入住的饭店告诉我以后,就离开了。
我领了行李,步出机场,和往常一样一个人搭乘的士回家。
回到家,才知道妈妈,新爸爸和弟妹们去日本旅行了。人家说,可以成为家人是一种缘分,可以和家人好好的相处是一种福分,看来我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
第二天晚上,我和爸爸相约吃晚餐,距离上一次和爸爸见面,应该有一年多了。餐厅柔和的橘光似乎没有将气氛协调缓和,整个晚上晚餐吃得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冷。我其实很想多说些话,可是不知为何说出来的总是客套的寒暄。
“小蕾……”爸爸突然唤着我小时候的乳名……
爸爸很久没叫我小蕾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凝视他,却发现他多了许多白发,脸上有一种岁月的沧桑,这时候自己才突然惊觉爸爸已经老了……鼻头不自觉地一阵酸楚……
爸爸凝望我的眼神悲郁且充满歉意,我低着头默默不语,多少年了,见到我难道只有歉意吗?
蓦地,爸爸说了一句:“小蕾,你长得很像你妈妈。”接着,他停住半晌,缓缓开口道,“小蕾,爸爸希望你幸福。”
我放下手中的刀叉,强忍着在眼眶中打滚的眼泪,再次抬起头,展开笑容对爸爸说:“爸,你也要幸福……”
爸爸朝我点头,眼睛在橘色灯光下闪过一簇光芒。
临离开,我望着爸爸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轻喊了声:“爸,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好吗?”我轻缓走到爸爸眼前,从包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用右手把手机高高举起,和爸爸一起照了相。
的士里,把手机打开,透过迷雾般朦胧的视线,我静静地凝望着几分钟前和爸爸拍的照片。一抹欣慰笑容中掺夹了一丝的不自在,出现在这张历尽沧桑的面容上,这是我爸爸,这是相隔十几年后,我们父女第一次一起照的相,凝聚于眼眶已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缓缓滑落……
人总要站在死亡的边缘,才会了解生存的意义,不是吗?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我总喜欢回顾许多往事。在等待妈妈从日本旅行回来的这几天,我一个人回到6岁时爸爸妈妈还没离异前的家。
今天,我又一个人站在楼下抬头仰望,此时的大楼看起来是那么的陈旧,岁月的流逝让这栋大楼饱经风霜,可那是我童年唯一幸福的回忆。
一个人默默伤感的那一刻,一抹熟悉的温暖逐渐靠近,我抬头,蓝于泽默不做声的把我拥进怀中。没有做声的他明白我的感觉吗?我不晓得,却喜欢胸膛传递过来的温暖。
三天后,妈妈回来了。和大家一起吃完晚饭后,妈妈随我回房,关上门,她笑脸盈盈将手中的一只钥匙交给我,我一脸疑惑,她却轻柔缓声道:“这是你爹地给你的礼物。”
爹地就是我新爸爸。“噢?是车子吗?”我勉强挤出微笑,却没有一丝的兴奋。
她高兴地朝我说,“不是,是公寓。”语毕,一脸期待的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高兴的反应。
很可惜,我好像令她失望了。我蹙着眉,不明白问:“房子?”
“是的,你爹地以为你在国外可能一个人习惯了,搬回家也许你会不太习惯,所以……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到这房子去住,房子是你名下的,三房一厅,八百多尺,一个人住非常够了。”她柔声解释。
我静默不语地凝视她……心里难过地嘀咕,这是什么?觉得我打扰了他们了吗?送我一间公寓,想把我打发走吗?那天在电话里不是叫我回来的吗?
我难过地在心里自嘲,呵呵,是啊,是该这样,我又不是姓霍的,我姓李的。姓李的人怎么可能住在姓霍的家呢?
妈妈似乎以为我在考虑,她温和地继续说:“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会喜欢的。”
我按捺不住,轻叫一声:“妈!”
“嗯?”
“其实我在加拿大找到工作了,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而已,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你知道的,开始上班后就会忙了,没什么时间……”我撒谎了。根本没什么工作,只是,刚刚那一刻,妈妈说的每一句彻底伤透我心,我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意义……她从来没有,也不会明白我要什么……
妈妈握着我冰凉的手,良久,开口说:“小蕾,你长得很像你爸爸。”
我记得爸爸前几天也用这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口吻和我说着同样的话。
爸爸觉得我像妈妈,妈妈觉得我像爸爸,两个曾经相爱又分开的人看到我是否看到自己过去曾经的错误,遗憾,伤心和所有想要遗忘的回忆,因此,彼此都有意无意地把我给遗忘,是吗?
我稳住心里的痛楚,望着妈妈,我抿嘴挤出微笑:“妈妈,我们来拍张照,好吗?”
我拿出了同一部手机,和当天同爸爸照相一样也和妈妈照了相。
望着妈妈离开的背景,我真心地说:“妈妈,你要幸福。”
妈妈回首凝视我:“嗯,妈妈答应你,小蕾自己也要幸福。”
妈妈离开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想念蓝于泽。
他总可以给我一种安详,踏实的感觉。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依然不晓得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脸上总是蒙着浅笑,一副慵懒不羁的样子;可是一次又一次,当我一次又一次出现状况时,他总是像守护神般出现在我身旁……
有人说当你开心或伤心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那如果开心时想到一个人;伤心时想的是另一个人,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开心的时候,我会想要和皓分享;伤心的时候,我却好想即刻见到蓝于泽,这……是代表什么呢?
就这此刻,我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蓝于泽,我心怦然一跳,前一秒才想起他……下一秒他就给我来电了……
电话接起,蓝于泽劈头就说:“李昕蕾!出来吧,我在你家外面。”
“啊?嗯?”他又想干什么呢?
“来了香港都快一个星期了,带我去走走吧!”
“你刚刚说在这里都快一个星期了?”
“嗯。”
“那你这些天都没有去走走吗?”
“没有啊,除了那天。”他的那天是指在旧家搂着哭泣的我的那一天。
“那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我在赶策划案呢。”
“策划案?”
“对啊,科技进步,到哪里都可以把工作做完。”
“蓝于泽……”也许再次自作多情了,可是我真的这样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可以安逸的在巴黎处理工作。
“李昕蕾,快出来吧!”他轻唤。
走出篱笆门外,一台银色宝马停在路旁。
“你怎么会有车呢?”上了车,我好奇地问。
“李昕蕾,这世界有一种公司叫租车公司。”
“……你想去哪里呢?”
“你家在半山了,我们上山顶,好吗?”
不,这不是我家啊……我目无表情地点头……
这天晚上天气很好,没有大雾遮蔽,香港夜景的视线非常清晰,站在太平山上放眼望去,香港绚丽夜景尽收眼底。夜幕下的香港岛和九龙岛在万千灯火,霓红灯点缀下,更显繁华辉煌,犹如两颗闪闪发亮的夜明珠镶嵌在维多利亚港湾交相辉映,很是漂亮。
蓝于泽紧握住我手像个小孩似的在人群中找寻最好的位置观赏迷人夜景。“难怪有人说香港太平山的夜景,风再大也吹不走想去看的热情。”终于,蓝于泽和我挤入围观的人群里,他大手仍然紧紧地握住我手说:“嗯,很漂亮,可是香港人实在太多了,到哪里几乎都是人潮涌动的。”香港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了。
突然,他侧过头,深情极致地凝望我:“李昕蕾,跟我回法国吧,我会照顾你的!”
我一怔,抬眼仰望他,迎上的是一对深沉,深邃,深情的深黑眸子,我心不自觉微微心悸动着,仿佛掉入一个热热的旋涡里……
可是,很快的,温暖转为迷惘,冷水将我从热旋涡浇醒,我困惑地抬眼望他,摇着头说:“不可能,我才刚刚从巴黎回来……”虽然我想离开这里,虽然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停留在香港,虽然我还没决定到哪里……可是,一定不是法国。因为,我好不容易,花了很大的决心才可以离开皓的。我一直摇着头……
仿佛洞悉我的疑惑,他不急不徐地反问:“你不是不想让皓知道吗?”他语气温柔,口气笃定,不瘟不火地接下去说,“有没有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无语,这……这句话可以用在我目前的情况吗?
“李昕蕾,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逗留在这里,我保证皓一定会找到你的。”他眨一眨他那浓密且长的睫毛,薄唇抿着一抹轻淡笑意,提醒我,“你别忘了,我们虽然和霍伯伯不是深交,可还是相识一场。”
我抬眸,还未来得及开口,低沉嗓音继续说着:“其实,最主要的是你在这里并不开心,不是吗?”
我愣愣地凝望他,是他细心了,还是自己太明显了?
清澈幽深的黑眸闪着柔情,直直地望着我说:“你刚刚上车的时候,你的样子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开心……”
他轻柔地伸手整理着我那被风吹乱的头发,闪着柔情的眼光多了一抹疼惜,注视我,重复道:“跟我回去吧,我会照顾你的。”
我心霎时一颤,侧身望向眼前漂亮眩目的夜景,回避他那让扰乱我心弦的深情目光。
不一会儿,我深吸口气,轻轻摇头,沉思说:“谢谢你,蓝于泽。可是,你知道吗?我离开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也许去旅行,也许回到加拿大去,做些义工,写写文章等的。”我并没有打算治疗,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病榻上。
他握着我双肩,将我扳向他,鼓励着说:“李昕蕾,白血病不是绝症,只要找到了合适的骨髓就可以医治了。你不可以如此悲观,连试都不试就放弃。”
他的鼓励对我丝毫没有作用,我望着他,呆呆摇头否定:“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稍顿,心酸苦涩地说,“蓝于泽,难道你不明白吗?是上天要我离开的,我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我只是一个多余的。”我直视他,“你知道‘多余的’是什么意思吗?多余的就是多出来的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一个,你懂吗?你懂吗?”
他目光深沉地注视我,不发一语,大手握住我小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不祈求他明白我的感受,可是,至少不要忽视它。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在周围游客的一片喧哗,和沉醉于香港魅力夜景带给他们的亢奋中,陷入缄默。
过后,他拉着我手,经过云霄阁往停车场走去。
“去哪里?”进了车,我问。
“送你回家。”他不冷不热地说。
送我回家?“噢,好的。”我暗地舒了口气,刚刚还一直担心他会因为我决定接受命运安排,放弃治疗而愠怒。其实愠怒还没关系,我最害怕的是一向不按部就班,不按牌理出牌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