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沈千陌起来时,浑身疼痛,披上搁在一边的月牙白袍,素手捶打着疼痛的腰间和肩膀,推开门走出去。清晨的阳光照射着宁静的院子,绿意盎然的竹子枝叶随着清风轻轻摇曳,一阵竹墨香扑鼻而来,她就知道是谁的地方了。
沈千陌顺着小径一路走,没看见有人。
“嗒”一声落棋子的声音被沈千陌捕捉到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竹林中央竟然坐落着一座四角翘起的亭子,那个处事淡然的男人就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独自下棋。一阵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数片泛黄的竹叶飘落下来,在空中打个个转,然后悠然地落在地面,衬得那个神情淡然,专注的人,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清幽和洒脱。
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沈千陌的视线,风墨尘夹着黑子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侧过脸看向愣住的沈千陌,放下黑子,问:“你醒了。”
风墨尘的温和不同于风易君的,风易君的温和带着一股莫名的儒雅,而风墨尘的确实淡然的,清冷的。
他问得很平常,就好像是每天都起床了的问候,没有惊没有喜。
也许是有情绪的,只是掩盖的太好了,让人不易察觉。
“嗯。”沈千陌平静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我睡了多久?”
“五天。”风墨尘放下一颗黑子,抬头问,“喝茶。会吗?”
“只知道下围棋的规则。”正说着,沈千陌拿起一颗白子,思考片刻后放下去。
“我教你。”
“嗯。”
两人一来一往地下棋,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竹林起风了。
“谢谢你救了我。”
“咳咳……咳咳咳……”风墨尘突然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因咳嗽微微泛红。沈千陌一惊,整个棋盘不小心扫落了,棋子落在地上,就像雨点敲击着大地一样,发出好听的声音。
“风墨尘!”沈千陌一急,直接喊了风墨尘的全名。她把身上披着的月牙白袍披在风墨尘背上,轻轻地拍打着风墨尘的背部。刚才的风墨尘真的要吓死她了,想想都心有余悸。
“咳咳……咳咳咳……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叫我风墨尘也没关系。”风墨尘似乎看透了沈千陌的心思,又看看散落一地的棋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盘棋局。”
“怎么回事?”沈千陌平静下来,语气淡然得就像妻子问丈夫一样。
“没事,风寒罢了。”
“你骗我。”短短的三个字,沈千陌的话里却有撒娇的味道。
她跟夜魔呆了这么久,会看不出来?她又不是傻子!
“你明明是中毒了。”
“你不也中毒了吗?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呃?她中毒了?虽然沈千陌也猜了个大概,但听到风墨尘这么一说,还是不免感到吃惊。
“怎么?”
“没,我和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
“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为什么骗我?是不相信我吗?”沈千陌的话里带走生气的味道。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怎么就没能忍住呢?!!他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朋友!!懊悔两个字很明显地挂在她脸上。
“不是不相信你,是把你当做朋友,怕你担心,不要多想。”
好在风墨尘的话给了她一个台阶,否则她真的要挖个洞钻进去了。沈千陌尴尬地干咳两声。
“还是给你披上吧。”风墨尘把月牙白袍扯下来,沈千陌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的里衣就披着月牙白袍出来了,里衣上似乎还残留有淡淡的竹墨香和风墨尘的体温。心里猜测,应该是府上没有女人的衣服,风墨尘才拿自己的亵衣给她穿的吧。
然后沈千陌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府上没有丫鬟没有侍女,这么多天,是谁帮她换的衣服,谁帮她擦的药,还有,谁帮她擦的身?!不会是萧风吧!虽说这是好意,萧风长得也还可以,但是,但是——
沈千陌默不作声地站在风墨尘的背后披回月牙白袍,那张淡然绝美的脸蛋现在红得能滴出血来。
转过脸的沈千陌没有发现干咳两声的风墨尘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没有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尴尬的气氛无尽地弥漫着。
“咕噜噜~~”肚子打鼓了。
沈千陌欲哭无泪,为什么自己这么好的形象,总是会在风墨尘的面前暴露无遗!
“那个,有吃的吗?我饿了。”沈千陌摸摸耳垂,扯断一根青丝绕在指间,差点因为习惯就伤了人了。
“吓死我了——”
风墨尘还没有喊,萧风就立即出现在沈千陌背后,仇视着沈千陌。
沈千陌无语,用得着吗,警惕性还真不是盖的。
“我——习惯而已,你习惯就好。”沈千陌无话可说,她又没打算伤害他主子,用得着嘛,无语的她只能吐出这几个字。
“萧风。”风墨尘适时地出声,“准备早膳。”
“是。”
“我要吃糕点,桂花糕,糯米糕,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沈千陌报复性地吩咐,她就是要报复这个冷面神。
“是。”萧风来无影去无踪地又隐退了。
“这么喜欢吃糕点,牙疼吗?”
“疼,但还是要吃。”
风墨尘站起来,足足比沈千陌高出一个半头高。
沈千陌本来就站在风墨尘身后,谁知道他会突然站起来的,沈千陌下意识地向后退,后脑勺就撞到了身后的木桩,还触动了伤口。沈千陌忍着没喊疼,只是伸手去摸了摸后脑勺,都肿了。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小心点呢?”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每次都让她这么狼狈!沈千陌心里诽腹。
“我叫沈千陌,不是丫头,叫我千陌就好。”
“嗯,先让我看看。”风墨尘压在她身前,挡住了沈千陌的光线,炽热的呼吸扑撒在她脸上,鼻尖全是竹墨香。沈千陌听话地把脸埋在风墨尘的脖子上,双手抵着对方的胸口,感受好了风墨尘心脏的跳动,他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
“都肿起来了,等会儿我给你擦点药。”
风墨尘手指的冰凉覆盖了沈千陌后脑勺的疼痛,沈千陌只觉脸颊微微发烫。
“哦。”沈千陌很听话地服从命令。
“十九王爷,别来无恙。”一个冷冽的声音在竹林上方,空荡荡地响起,沈千陌记得这是萧遥皇叔的声音,可恶的家伙,竟然打扰她的二人世界!
“萧遥皇叔好雅兴,躲躲藏藏岂是你的风格?”风墨尘坐回石椅上,微微一笑,“萧风。”话音刚落,地上的棋盘和棋子消失不见,桌面上多了三个杯子,一壶温茶,五盘糕点。
不知道为什么,沈千陌总感觉萧遥皇叔听见风墨尘叫一声“萧风”时,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是萧遥皇叔的情绪收起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沈千陌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感觉错了。
沈千陌坐在风墨尘身边,风墨尘倒茶是,水蒸气在上面氤氲开来,湿润了上方的空气。
沈千陌不得不承认萧风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随叫随到,伸手了得。
“喜欢就多吃,我这里有治牙疼的止痛药。”
沈千陌一楞,那个感动啊。
“十九王爷,”萧遥呆在浮生若梦的期限一到,立刻就奔过来了,“就打算一直退隐这竹林不成?”
“皇叔此言差矣,本王只是闲来无事,享享清闲罢了,怎么就成了退隐了?”风墨尘也倒了杯茶,放在对面的空位上,“坐。”
沈千陌被糕点迷得神魂颠倒,懒得理那个疯子。
“喝口水。”风墨尘把自己的杯子倒满,放在沈千陌手边,完全无视萧遥这个强大的存在。
萧遥皇叔犹豫着,过来坐下去。他实在是怕了风墨尘这个腹黑的的老狐狸了,怕归怕,但他却也不畏惧小瞧这个强大的对手,更不能退缩。
“谢谢——咳咳咳~~”沈千陌喉咙干燥,还没喝水,就一口糕点碎粉全喷在了刚坐下的萧遥皇叔。
沉默。
沉默。
沉默。
萧遥皇叔的脸上很难看,不单是因为有糕点碎粉喷在上面,脸色也极为难看。风墨尘忍不住笑了两声,叫了声“萧风”,手上多了块白色汗巾,递给脸色铁青的萧遥皇叔。
“啊哈,萧遥皇叔,饶命啊,民女~~不是故意的。”沈千陌打趣说。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和风墨尘就是天生一对的腹黑种!萧遥皇叔深呼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沈千陌一眼,沈千陌则装作没看见,挑了挑眉,继续吃。她就不信了,风墨尘在这里,他还敢动她不成
“所为何事?”风墨尘淡淡地开口道。沈千陌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回避,风墨尘却拉住了她。
“没有!”萧遥皇叔加大了声音,以表示不满。
“没有就请回吧,我们还要用膳。”风墨尘的平淡总能气死萧遥半条命。
“风——”萧遥皇叔霍然止住声音,咬咬牙,他不能直称这个人的姓名,咽下一口气,“十九王爷,算你狠!”
沈千陌看着风墨尘的侧脸,不由得入神了,耳边传来萧遥皇叔愤愤不平的声音。
“那个面瘫又来了,她让我来问一声,能不能让她在你这里停留一个月。”要不是受人威胁,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来这里,当然,能打死他萧遥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面瘫?”风墨尘没有出声,倒是沈千陌问起来了。
“是啊,一天到晚都冷着个脸,不是面瘫是什么?”
一红两白的身影坐在竹林的亭子里,不知道实情还以为他们几个是故友重逢,在重温旧情。
“萧遥皇叔,”沈千陌咂咂嘴,问,“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是断袍的?”
“不是吗?”沈千陌睁大的眼镜,十分无辜单纯地盯着他,嘴角却是勾起一抹狡诈。
“你!”萧遥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上次的账都还没算清楚,这次又来!要不是风墨尘坐在这里,管她是谁,格杀勿论!
“哈哈……”风墨尘忍不住笑了,沈千陌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