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风干成一粒琥珀
或发卡上一枚蓝色小花
拢住无辜的青春 话语
我们唯一可交换的物质
打磨时光 修饰词
怀念
每念及此，远山就开始飘雪
无声的坠落，一如身体滑翔
在颓丧的精神里。黑夜，
用洁白的信念，温暖沉睡的大地。
就像那些未曾转身的日子，一寸一寸
被泪水淹没。
适度的悲凉，让花回到含苞的蓓蕾。
如果春天的风能吹彻冰层，
我宁愿前生就藏于树木执着的根系。
2000
致王小波
在一个寂寞的午后
以这样 而且只能
以这样的方式
你骑着一匹瘦马 执着青铜戈矛
闯进我竹篱笆圈起的围栏
难道 你已讨厌了
那黄土压成的四四方方的长安城
宁愿 在这洛阳城边
李靖和红拂曾住过的菜园
终老一生
但你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以一种沉默的姿势
望着远方
那些紫色的喇叭花摇曳着
热情而绝望
2009
黎明河边的芦苇
我是黎明河边的一棵芦苇
孤独的身影
在梦一般的觳纹里
轻轻低徊
岸上
晨跑的孩子保持着流动的姿势
红胡须的棉柳抖开披散的发穗
我赤着脚，却追不上奔逝的流水
只好用心去听
风向哪个方向吹
一只苍翠的鸟儿
落在我细小的肩上
仿佛为了赴一个遥远的约会
我伸出颤抖的双手
却捉不住它的一丝羽袂
终于有一天
我白发苍苍
一股迷途的风
却把我带到天池之湄
我终于看到你宝石般温润的双眼
一泓蓝色的湖水
2009-04-25
往事
——给冬冬
一年前的今天
一家医院的三层
你 清亮的嗓音
告诉我
北京的这个冬天
并不寒冷
小小的暖箱
是你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程
妈妈滚烫的泪水
也融化不了
一块坚硬的冰
九天后
我抱你回家
你 熟睡的水晶
黯淡了阳光
和大街上散步的风
你 椿芽般的小手
让人心疼
像根出生于地
你 弥赛亚
和弃绝的十字架
在这长长的一年里
教我学会了宽容
今天
那些往事
锁在抽屉的牛皮本里
不小心总会泄露点什么
风带走它
燕子会衔回来
在檐下
纸飞机般地穿行
2010-11-18
今天
今天
我不再妄想撬动地球
因为
我连个杠杆
都没有
我只想
握住你的小手
一起看满天星斗
但和往常不同
莫名的
连一句轻微的叹息都没有
2010-11-18
风起的刹那
旷野上，
树枝的颤音离我并不遥远
它习惯于背负夜的担架前行
处于月光的中心，为生命的再生
收获更多的绝望和苍凉。
我向它伸出手，仿佛有奇异的声音滑出指尖
在风起的刹那，我看见一个神情阴郁的人
面容比树枝苍老
2010-11-22
月夜
月亮轻轻地覆盖我，
我在哪里？孤独是一头美丽的兽。
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花，在灯光下喧闹，骤然发现
两种物象的生命里，都渴求他者观望的眼睛。
这时，一位夜行人，斜挎行囊，哼着野味浓郁的小曲，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匆匆地赶往下一个城市。
2010-11-22
穿过城市的心脏
太阳消失在霓虹灯的后面
毛手毛脚的风互不相让
匆忙奔走的鞋子
各自奔向各自的方向
银行的台阶上
枯树一样的流浪汉
把瘦长的阴影
投射到光和噪声的街道
过街天桥上蜷伏着
今年流行的小说
廉价小商品
在暧昧地吸引过路的姑娘
甲壳虫般的车辆
使这个北方巨人血脉不畅
臃肿的桥下
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停车场
每天，我
穿过城市的心脏
都是如此
身边很多人
和我一样
睁着空空的眼眶
向着夜色苍茫的远方
2010-11-26
阴云压低天空
一场管制之后
骤然开阔的街道
阴云压低天空
阳光不再流淌
吸足大地乳汁的枫树交出败叶和冷峭的风
寂寞的街角
远乡的手艺人
仍在用蛇皮琴弓
兜售廉价的音乐
我只是悄悄地听
也许曾经想到
要去接近或走过
2010-11-30
石头
阳光击打石头
这山的弃儿
它们散乱的躺在那里等着人来收割
为了来自地底的音乐它们藏好耳朵
古铜色的父亲
把石头搬上车
坚硬的石头
硌得他皱紧眉头
他真想抽去它们的骨骼
看它们在怀里
是不是像女人一般
温暖、柔和
偶尔，父亲会拣出
一两块 放在檐下
在雨来的季节
听它们唱
从地层深处偷来的歌
2010-11-30
今夜
今夜，孤寂的郊外
一只鸟站成风铃的形状
等着流放的风吹动悲伤
在前往起点的路上
逃犯，赶着成群的鼹鼠杀死酣睡、咖啡及
铁一般的凄凉
一座石桥弓着谦卑的身子
揽住冷寂的月光
大野无尽苍茫
一只鸟，一个人，一座桥
守着自己的夜
谁也不说出对方的模样
2010-12-10
这夜晚，大地多么坚硬
夜增加悲惨的光景
人们像躲瘟疫一样
逃开天桥上灰色的面孔
这没雨没雪的夜晚
冰冷的大地多么坚硬
悲伤早就上路了
连同我们歪歪斜斜的身影在风中，我们
被可怕的黑暗叫住
不敢出声
人世的污水上
我们是漂浮的一片叶子
随时会被莫名的风吹动
像一个上错场的演员
多一分钟
就多一分惶惑的痛
2010-12-14
时间被风干成一粒琥珀
翻身跃入草丛，石头
消失在古道边
钟声被装进口袋
广场。空旷。
乌鸦，黑色的帆
泛过树林的海洋
我的目光翻过墨绿的耐冬
刺中六年前的一棵松树
午后。闪光的。像泪珠。
时间被风干成一粒琥珀
或发卡上一枚蓝色小花
拢住无辜的青春 话语
我们唯一可交换的物质
打磨时光 修饰词
发白如蜕
零落。蛇远遁他乡
在冬季来临之前
或者，等待
沉默的哑巴应声歌唱
那些透明的物质 长成
一条神秘的河流
在潮起的日子
把一切淹没
广场。空旷。
乌鸦，黑色的帆
泛过树林的海洋
2010-12-17
复活
优秀，你贴上的标签
宣布我成为一名庸人
寄生。命运。光环。
还有年轻的尸体
涂满廉价的膏油，等着献祭
祈求一场大雨吗
不，它就在我的身体里
坏死的，你们希望的
拿去，连同我最后一滴泪水
规则。秩序。你们的神圣。
娼妓营里的苍蝇，拿去
所有的雨水、眼泪、血液……
我不要等得太久
钟声，也需要审查吗
这午夜开放的玫瑰
把所有的花朵抛给虔诚的人吧
只留下完整的刺，属于我的
长在我骨头岩石上的刺
刀一样，又像犁
用以耕种瘠薄卑贱的土地
那些善良、勇敢的种子
会沿着我朽腐的骨缝
在午夜的钟声里复活
2010-12-20
黄金时代
是谁用等级预约了黄金时代
又用黄金的枷锁预约了我们？
是谁种下的栅栏已经开花
根须深深植入我们的肉体？
是谁让肆虐的谎言的河流
翻越我们最后一段心堤？
月亮吗？
这暧昧的清道夫，
正默默地扫除通往墓地的黑暗。
2010-12-21
灯下
灯下，
谁把酒精当作他的新娘
谁用香烟和月亮攀交情
谁在用澄明的诗句
刺探并谋杀
平庸 我们骨子里的
黑暗的本家和帮凶
灯下，
谁在抚摸日子细小的腰身
谁在用思想的刀子捅自己的心
谁在用压低的嗓音唱歌或啜泣
谁哐啷一声拉开门闯进夜色里
灯下，
雪在烧，留下惨白的灰烬
大地贫穷，诗人何为？
2010-12-21
大杨树
我喜欢在黄昏之前走过那些大杨树
沉重的脑袋，能体悟一块石头的心事
一个人，看时间流过指尖，流过那些饱满的树干
仿佛灵魂面对牧师，适宜倾诉
微笑和泪水，是两条交织的河流
在穿过心灵河床时，带走多余的泥沙
这样寂静的时刻，麻雀也很知趣地飞走
美丽像底片一样藏在昔日的绿色里
面对风中瑟缩的石头桌凳
我把隐藏的话解密 哗哗哗
大杨树拍着手，唤起我早已消失的虔诚
和对一片风景、一块石头油然的欣喜
2010-12-23
黑暗来临
就像瞎子 或
被蒙住了眼睛
就像蒙眼睛的布
就像布绵软的质地
把生活或紧或松地捆住
就像黑屋中男孩的眼神
就像眼神后面的一丝恐惧
把心灵的防线击碎
就像心灵的盲点或黑洞
你无法感知或预测前途吉凶
就像灯突然灭了
就像孩子失去了母亲
就像母亲日复一日的劳作
换来饥饿的壁虎和荞麦
就像壁虎撕开丑陋的皮肤
或荞麦被磨碎
就像磨扇疯狂的轮转
把日子一点一点挤成粉尘
然后丢弃
就像时代的某些切片
伸出无助的手
无法言说的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