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到明月楼的时候,檐上挂着的白幡和灯笼依然没有取下来。
王大老板昨日便已经下葬了,袁方并没有赶回来参加葬礼的打算,当然也是没有这个时间,皇帝的旨意在哪里,谁也不能挑他什么。
但王管家眼神中闪烁的一些东西依然让袁方有些不舒服。
王管家是为数不多知道袁方与王大老板关系的人,袁方也相信粗豪的王大老板在这方面嘴巴会很严,当然,薛平和李尚书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袁方在第一天收到王大老板的礼物的时候,便上报了薛平,此后,王大老板每次进京都会准备四份礼物,而至于袁方与王大老板的结拜,更像是袁方的顺水推舟。
王管家很聪明,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老板在面前这人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和银子。
明月楼之前银库中存着的五百万两银子,虽然挂着袁方的名字,但王管家却知道这些银子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老板送的,而且并不真正只属于袁方一个人。
王管家也知道商人与官家的这种相交关系并不牢靠,尤其是王大老板这种并不算白的商人,但眼看着老板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袁方来了洛阳之后并没有丝毫多出来的关心,还是让王管家很心寒,尤其是葬礼上也没有见到袁方的人,不需要给王管家时间,他都可以瞬间想到十条提供给袁方参加葬礼的理由,他不相信袁方会想不到,但袁方并没有出现。
王管家态度依然很恭敬,袁方手旁的茶杯中泡着的依然是极品雨前,银库虽然空了,但明月楼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倒下的,它的产业,早已经遍布洛阳乃至诸多城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说的正是明月楼。
袁方咽了一口茶,挥了挥手,王管家识趣,赶紧让堂中伺候的下人赶了出去。
带大门锁上,袁方才开口道:“王管家,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我没有来给义兄送葬,的确有难言的苦衷,也是想着能够早日查出杀害义兄的凶手,给义兄报仇。”
王管家腹谤不已,但脸上却带着更为恭敬的笑容,躬身道:“袁爷说的哪里话,您与我家老爷相交,早已是交心兄弟,何必在乎这些俗世尘节。”
“哈哈,好一个俗世尘节,王管家,我这次来呢,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为了找出杀害义兄的真凶,还要你真切作答。”
“袁爷请问,小人也指望着袁爷能够早日将这凶手找出正法,以平我老爷不平之忿。”王管家心知未来明月楼并不能离开这座靠山,自然不会作假。
袁方也知道王管家不敢开罪自己,但也要客气一下,毕竟双方关系却不能太僵,虽然这次损失很大,估计最后找回来的也不多,但袁方并不是一个短视的人,以后自己和很多人还指望着明月楼捞钱呢。
“对于我义兄和洛阳当金大档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这……小人知道一些,但不多。”
“没关系,有多少说多少,我也是想简单了解了解。”袁方见他神色犹豫,自然知道他所知甚深,但也不能强逼。
王管家深思一阵,一咬牙,道:“也罢,老爷都去了,袁爷以后就是这明月楼的半个当家,我就全部告诉袁爷吧。”
王管家这么表态,倒是出乎袁方意料,不过却也佩服这王管家见机得快,一下将自己与明月楼的关系拉得更近,也可以通过这次消除袁方之前对明月楼的看法。
但袁方并没有拒绝,王大老板死了,虽然妻妾成群,但子嗣稀薄,现在只有一个幼子和三个女儿,女儿当不得事,现在那个只有八岁的小孩,更是说不上话,现在这明月楼主事的就是面前的王管家。
袁方相信王管家的忠心,但却也很清楚,只有完全将自己拉上了船,明月楼才能行得更稳,而这也符合袁方的利益。
袁方还是悠闲的喝着茶,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表现出高兴或赞许,只是从容不迫地等着王管家的下文。
王管家很不喜欢袁方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家老爷初来洛阳时,洛阳当在当地已成气候,我们毕竟是外地人,要想在洛阳立足,只得屈居在洛阳当之下,受了几次打压之后,老爷便带着我去了洛阳当,当众拜金大档为师父,并允诺金大档,未来明月楼的收成,洛阳当可占三成。”
袁方脸上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明月楼三成的收入,只有袁方才知道那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更让袁方想不到的是,王大老板居然会甘居人下,拉下脸来拜金大档为师,这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王大老板了。
王管家微低着头,但还是敏锐捕捉到了袁方脸上的那一丝惊讶,苦笑一声:“当年老爷创立基业,很是受了一些窝囊气,总体来说金大档还不算过分,更过分的是赵家人。”
袁方自然知道王管家所说的赵家人是谁,赵琦家前后三人占据洛阳知府之职,虽然没能完全占据洛阳,但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这赵家与洛阳当,还有当年的红尘阁相合,虽然老爷许了诸多条件,但明月楼依然举步维艰,好在日子不长,当今户部尚书赵旭文调任户部,洛阳知府之职旁落,正好给了我们机会,老爷下了大本钱,终于觅得一线生机,先是拿下官盐和米行的经营,再得了铁行和青楼的许可,终于在洛阳站住了脚。”
袁方自然知道明月楼的崛起并非那么简单,但此刻却不便细问,只要王管家告诉了自己想知道的,其他的袁方并不关心,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
“再之后老爷开始着手反击,先是将红尘阁打压得在洛阳无立足之地,后面又挤压洛阳当,老爷和金大档结仇,便是在此时,只是后来赵尚书已经上位,派人来给老爷施压,才没办法,只得停手,后面明月楼便和洛阳当共分洛阳天下。”
袁方心头一动,虽然不知道明月楼与洛阳当相斗的具体时间,但根据金大档夫人被王大老板所杀,以及金燕子跟着紫岫仙子学艺的时间,王大老板找上自己的时间,也差不多正是那时间之前,看来当年自己的义兄绝对是谋定而后动啊,说不定当时王大老板身后,已经有了相当雄厚的势力,否则凭赵尚书和紫岫仙子的为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只是除了六扇门,明月楼这背后势力是谁,倒是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不过王管家并没有在此停留,接着道:“后来赵尚书在朝中站稳脚跟,又开始在洛阳城中安插亲信,老爷早就得到消息,赵尚书想要将他的儿子从调到洛阳来,虽然老爷暗中阻止,让赵琦在杭州多呆了两年,但有洛阳当在,赵家人还是进来了,先是扶持了红尘阁,后又让居无盐进入洛阳盐行,开始打压我们明月楼。”
“等等,”袁方心头一惊,抬手打断了王管家,“你说现在的红尘阁是赵家扶持的?”
“正是。”王管家对于袁方的惊讶并不吃惊,毕竟这个消息也是王大老板费了很大功夫才探听到的,袁方不知道并不稀奇。
但王管家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已经在袁方心头翻起了滔天巨浪,袁方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但心中疑惑却更重,难道这一切都是赵家人在布局吗?但又是什么样的局需要提前这么多年去布,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这一切算得如此精准,难道这马上召开的武林大会也在他们的计算当中,是他们的棋局之一吗?可压制江湖的方案是太子提出的,赵家人支持的是二皇子,这于情于理并不相符,到底是什么,袁方只觉得一朵黑云,正压在自己的心中,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