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清晨,一切事物都显得明亮而通透,就连空气似乎弥漫着早春清新的气息,从一大早出发起,荣清灵姐妹三个就凑在一辆马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龙承天一人甚觉无聊,也与荣泽林,南宫明哲一同骑马畅游,倒也自在,回程亦如荣清灵所猜想那般,并无多生事端,所以行程也比较快,大约七八日的光景便已进入雍都城的范围。
对荣清灵来说,离家越近,便越觉得归心似箭,可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却始终觉得心中有愧,陷入不知如何面对家人的焦虑中,就这样,怀揣着矛盾的心情,中兴门已近在眼前,想起当初与南宫明哲一起从这道门离开,也就月余,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灵儿,马上就要到家了,怎么反而闷闷不乐起来?”百里蓉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
“一定是因为好不容易出了趟门,却什么都没看到,心里不痛快了。”柳玉溪抢道,现在离京越近,她反而越兴奋起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呃,虽然灵儿有时候也是这样。”
“哈,”柳玉溪轻笑,却换来百里蓉一记白眼,随即吐吐舌头,不敢多言。
“灵儿是怕爹娘责备吗?”百里蓉一语道破。
“唉,我只是觉得让爹娘担心,有些对不起他们。”
“嗯,果然出去一趟,长大了许多,以后切记不可任性妄为,让大家担心你了。”百里蓉理了理荣清灵鬓
间散乱的头发,语重心长。
“哎呀,表姐,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啊。”柳玉溪一副吃惊的模样。
“死丫头,我还没说你呢,一声不响的离开家,你爹娘也担心死了。”百里蓉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
“我哪有不声不响,我明明有留书。”明显底气不足。
“错了就是错了,少狡辩。”
“呵呵,蓉姐姐,我发现你好像变了。”荣清灵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们姐妹笑闹。
“我哪里变了?我不还是我?”
“你啊,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哥哥了。”
“呃,你说荣大哥吗?怎么会。”百里蓉咬了咬唇,脸颊微红。
“咦,表姐,你脸红什么?”
“我。。我哪脸红了,少胡说八道,我这是让你气的。”
“哼,才怪!”
。。。。。。
荣清灵摇了摇头,眼神又瞥向窗外,马背上挺拔的身影,依然不远不近的靠近马车旁,落在她的视线里,似乎这一路行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停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颠簸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嗯,云奇,这几日辛苦你了。”龙承天清冷的音调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继续道,“少傅大人,马上就要进城了,我们就此分开吧。”
“是,臣先告退,稍后会去拜见陛下。”百里江恭敬答道。
“泽林,你跟本宫进宫吧。”
“请太子殿下先行一步,臣先回家给父母请安,也好让他们安心,稍后自会前往。”荣泽林一本正经的说道,眼光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荣清灵的马车,虽说已入了城,但他始终也放心不下。
“泽林啊,这都进了城了,你也太小心了,何况百里少傅的马车会经过将军府,你还怕他不能将灵儿安全送到家吗?”龙承天凑到他身前。
“小心使得万年船,相信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思量。”荣泽林依旧不动声色,事关荣清灵,他都不想假手于人,何况,荣清灵的心思他岂会不知,怎能放任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紧张与不安?
“罢了罢了,随你吧,”龙承天摆摆手,他又何尝不想亲自送她回去,好多一些与之相处的时间,可这丫头自从大兴县以来,都不愿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心里正不痛快。
“那我也先告辞了,太子殿下保重。”南宫明哲寻了个间隙,朝龙承天抱抱拳,见他首肯,一拉缰绳率先绝尘而去。
“走吧。”
马车缓缓而行,进了城的路面也平坦了很多,不似刚才那般颠的人难受。柳玉溪第一次进京,好奇不已,不住的掀帘子向外张望,赞叹着京城集市的热闹,街道的宽阔,人们衣着的华贵。荣清灵却没了玩闹的兴致,闷闷的思索着自己的心事,不知她离家的日子,爹娘可好?有没有想她?还生不生她的气了?拢翠和绮朱有没有因她受罚?陛下有没有因她之故而责难家人?太子殿下都找来了,陛下肯定知道了吧?自从上次家宴,皇后姨娘对她依然很温和,可她总觉得那客套的话语间总隐藏着让她捉摸不透的疏离,恐怕这次事情会让皇后姨娘更对她失望吧?雨恬姐姐的病该好了吧?这几日没有我闹她,她该过着清净的日子了。
心不在焉的下了马车,与百里蓉姐妹道了别,约好下次相见的时间,看着缓缓行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荣清灵才回过神来,已经到家了啊,守门小厮早已进去通报,看着熟悉的将军府门楣,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她鼻头发酸,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心中更是对自己的任性妄为懊悔不已。
“进去吧,”荣泽林勾起唇角,轻轻握了她的手,带她踏进府中。
“灵儿!”一声轻唤,带着不可置信的迟疑和无限思念,让荣清灵心头一颤。
“娘亲。”还未及看清匆匆而来的母亲的脸,泪水却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好孩子,你受苦了。”荣夫人将女儿一把拉进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荣清灵只觉得碰触她头顶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着,不自觉的搂紧母亲几日未见,明显消瘦的腰身,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对不起娘亲,都是灵儿的错,让娘亲担心了。”荣清灵抽了抽鼻子,抬头道。
“罢了罢了,只要你平安无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过,下不为例。”荣夫人抬手擦了擦荣清灵糊了一脸的泪水。
“知道了娘亲,”荣清灵使劲吸了吸鼻子,抱着荣夫人的手臂撒娇道。有了这次教训,她还敢犯第二次?
“快进屋吧,现在气候还冷,别着凉了,你爹爹知道你今天回来,一早就坐立难安了。”
“恩,爹爹还生灵儿的气吗。?”荣清灵一提到父亲就心里犯怵。
“傻丫头,爹娘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呢,只是太过担心你了。”
“灵儿知道错了。”荣清灵听了母亲的话,鼻头泛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溢满眼眶,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过错,只会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困扰担忧,甚至招致祸患,以后行事万不能在莽撞了。
一旁荣泽林看着妹妹一脸坚定,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但没有欣慰,却不自觉的皱起眉,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心里却好像装了千万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烦恼,叫人心疼。深深地无力感让他烦躁的握起拳头。
一进大厅,荣清灵一眼就看见端坐在主位上的父亲,手中正拿着一本书仔细的研究着。她自然不敢懈怠,忙着上前跪在父亲脚边,娇声道,“爹爹,灵儿回来了。”
“舍得回来了?”微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荣逸谦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手中的书。
荣清灵瞥了一眼朝自己使眼色的母亲,知道父亲并未真的生气,心中大定,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上前抓着荣逸谦长衫前襟,撒娇般的摇晃着。
“你知道错?知道错了还一声不响的跑出家门?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娘。”荣逸谦瞪着眼前毫无悔意满不在乎的脸,抑制不住的怒气。
“爹爹,,”荣清灵只觉得心脏骤缩,豆大的泪珠不断顺着脸颊滚下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记忆中的父亲,虽然总是不苟言笑,但从未对她发过火,甚至重话都没说过,此刻的荣清灵,心中更多的不是惧怕,而是愧疚,为自己的行为而悔恨。
“行了,你这是做什么,看把女儿吓得,”荣夫人见丈夫发火,也愣了下,忙着上前安抚,明明知道灵儿要回来的时候,显得那么关切焦急,现在居然对着灵儿发火,甚至提到了灵儿的亲娘,幸亏灵儿不知道其中缘故。“女儿都已经知道错了,再说她这一趟出去,也吃了不少苦头,算是责罚过了吧。”
“你还护着她,她这样任性大胆,无法无天,都是你宠的,你知不知道她在外经历了什么?”荣逸谦语气强硬,虽说当初太子殿下差人传话时说的云淡风轻,但他私下打听来的消息叫他心惊肉跳,这种事,他自然不敢告诉荣夫人,好在灵儿福大命大,脱离险境,否则他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了?你倒是说说看啊。”荣夫人咄咄相逼。
“我,,”荣逸谦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娘亲,娘亲,都是灵儿不好,爹爹骂的对,娘亲不要生爹爹的气,要怪就怪灵儿吧,是灵儿犯的错。”荣清灵见父母因自己的过错居然拌起嘴来,心中感到不安,听父亲的意思,恐怕母亲还不知道她路上的事情,既然她都回来了,自然不该在让娘亲后怕担忧。
“灵儿,你快起来,这天气寒冷,地上凉,当心冻坏了身子,只有娘亲疼你。”荣夫人说着,赌气般瞥了一旁脸色铁青的丈夫。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才冷酷无情呢,女儿刚刚受了委屈,你不安慰就罢了,还在那落井下石的责怪她,是谁不可理喻?”荣夫人见丈夫强硬的态度,竟盈盈落下泪来,本来对于荣清灵的出走,她都觉得是自己没有提前跟她说清楚宫里的情况,才让她有所误解,继而离家出走,担忧了这近一个月,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回来,身为父亲的丈夫不知又因何事责怪起女儿来,看着荣清灵受委屈的模样,想起自己的二姐,没来由的心疼。
父母的争论,荣清灵却是束手无策,不禁将目光投向从进门起就在一旁一言不发,形若隐形的哥哥,但荣泽林也无奈的朝她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娘亲,娘亲,你别哭啊,你在哭,灵儿都要难过死了。”荣清灵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母亲的眼角,无意瞥见一旁的父亲,脸上涨的通红,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诶,我说你,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在儿女面前还掉起眼泪来了。”迫切的语气,来了个大转变,“行行行,权当我不对还不行吗?”
“什么权当,本来就是你的错。”荣夫人头也不抬。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也该收敛点了吧。”
荣清灵背对着父亲,看着母亲悄悄给她递眼色,心中顿时明了,娘亲是在替自己解围啊,努力抑制着涌上眼眶的酸涩,轻轻抱了抱母亲的肩膀。
“咳咳,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跟你们娘说。”荣逸谦不耐烦的挥手,打发着兄妹二人,他可不想在被儿女这样盯着自己失态的模样。
“那林儿先告退了,太子殿下传孩儿进宫一趟,林儿先去了。”荣泽林说完,朝荣清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好好休息便出了门。
荣逸谦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该来的总归要来,凭他为官多年的经验看来京中将有大事发生了,这一次似乎他们一家都逃脱不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