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春江水暖,和煦的微风如情人的手,温柔的拂过脸颊,让人怦然心动又甘愿沉醉其中,幽静的水面因着来来往往的船只,漾出层层的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炫目的光,两岸倚江的垂柳抽出的新芽,随着春风翩翩起舞,如那春的精灵。荣清灵惬意的倚在船头朱漆的栏杆上,任由那风拨乱柔顺的发丝,微微卷曲的发尾随着风的律动不断飘扬着。
“灵儿妹妹好兴致,难怪到处见不到你的人影,原来一个人在这儿看风景呢?”柳玉溪上前道,随手将手里的茶杯递给荣清灵。
“玉溪姐,你看这江南景致,就像古诗里说的,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如此美景比那诗中描绘的都不遑多让,现在不趁机多看看,将来还不知能闻几回了呢。”荣清灵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在耳后,轻轻抿了口茶。
“哦?听这话的感觉,我们不知愁滋味的灵儿妹妹今儿个也变得伤感起来了吗?”柳玉溪看了看远处的江面,似乎与那蓝天连成一线,眯起的双眼变得朦胧起来。
“是啊,洛大哥说,傍晚时分,船就抵达益州了,也就是说我们分别在即,我是舍不得玉溪姐嘛。”荣清灵笑嘻嘻挽上柳玉溪的手臂。
“呵,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也是围了下一次相聚的喜悦啊。”柳玉溪轻轻刮了刮她翘挺的小玉鼻,笑道。短短三五日的相处,姐妹二人愈来愈觉得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柳玉溪的直率果敢,某些方面与荣清灵的灵巧聪慧也有些相似之处,这大概也是二人要好的原因之一吧。
“那进了益州城,玉溪姐是不是就要走了?”
“等我找到了表姐,会去看你的。”柳玉溪拍拍荣清灵的小脑袋,看着她那恋恋不舍的小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不由的轻叹。
“咳,”一声轻咳从二人身后传来,不用回头,荣清灵也知道来人是谁,只这一声让她手中挽着的手臂一僵,下意识的看向柳玉溪那微微垂首,泛着红色的脸颊,心中也叹了口气,玉溪姐平时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偏偏在洛大哥面前,举止却收敛很多,不知是惧意还是羞涩,总之,荣清灵看来,在洛星辰面前的柳玉溪是无比的柔顺乖巧。记得荣清灵也曾问过她这样的问题,柳玉溪说,每次尖刀洛星辰,她心底都有一丝不知来自何处的胆怯,传闻都说西隆蛮夷,粗俗狂野,可西隆人她不是没见过,甚至比洛星辰及他那帮随从还要粗犷和骇人,她都没有这般感触,那双蔚蓝如泉的眼睛,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一般,让人胆寒。
“玉溪姐,能帮我再倒杯茶吗?”荣清灵将手中的空杯子递给柳玉溪,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柳玉溪接过茶杯,点点头,转身跑进船舱,似乎不愿多停。
“洛大哥找我有事吗?”荣清灵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嗯,”洛星辰摸了下鼻尖,这个丫头真是玲珑心思,“其实也没什么,靠岸之后,我可能无法再陪你了。”洛星辰无奈,他的父亲,西隆的王早在前几日就已经传书给他,让他事情办妥后即刻返回西隆,可他没有理会赛图等人的劝解,执意将荣清灵送到了益州,而他也不能再久留了。
“嗯,好男儿志在四方,洛大哥是做大事的人,能将我送至此,灵儿已是万分感激了,怎能托大要求更多?”荣清灵依旧笑的天真,却看不出任何因即将分离而产生的愁绪,叫洛星辰心中不免黯然,其实他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了,在遇袭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血誓少门主夜冥的飞鸽传书,夜冥的意思是将她直接杀了,干脆利落,不知为何,这话像是触了他的逆鳞一般,叫他愤怒,直接将血誓警告一番,叫他们不要在打她的主意,赛图他们知道此事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眼中那不敢苟同的神色,叫他无法辩驳,若她只是普通小管小吏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那护国大将军荣逸谦之女,那个让西隆战士们胆寒的名字,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可他却偏偏对他的女儿产生这莫名的情愫。
“洛大哥,哪时做生意来到京城的时候,可要知会灵儿一声,也好叫灵儿尽尽地主之谊。”荣清灵见他面色变幻不定,轻声打断。
“好啊,一言为定。”洛星辰温和的笑道。
荣清灵轻声应着,转身望向江面,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转向洛星辰,含笑盯着他湖蓝色的眸子,认真道,“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好吗?”
洛星辰心中微颤,她是猜到什么了吗?不待他有所反应,木质甲板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转头,是赛图。
“公子,后面有一艘船,一直跟着我们,刚开始我以为是航行路线相同,现在越靠越近了。”赛图声音急促却沉稳。
荣清灵听罢不禁朝船行进的后方张望,果然见一艘撑着巨大白帆的楼船从后方超越了他们,缓缓而来。
“这是艘官船吧?”洛星辰喃喃似自语,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线条分明的下巴,紧锁的眉头,微微眯起的双眼,看不清眼里的神采,也猜不透他此刻所想。
“官船?”荣清灵听到洛星辰无误的判断,胸口一紧,不详的预感突兀的袭上心头,因紧张的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贝齿轻咬着逐渐失了血色的薄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靠近的大船。
洛星辰察觉她的异样,戒备的看着渐渐行进的船只,雾气缭绕的船头,一抹蓝色身影逐渐清晰,绣着金色祥云的锦衣,镶着宝石的金色腰带,高高束起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起的金色流苏发带,说不出的高贵优雅,棱角分明的脸上,细长的睫毛掩盖了深邃的眸,似笑非笑勾起的唇角让人看不出喜怒,就这样看似随意的举止,却让荣清灵忍不住退后一步。
“你还想跑到哪儿去?”清冷威严的语调,直刺进荣清灵的耳膜,似是指责的话语中却饱含无尽的思念及宠溺。
荣清灵不敢直视男子的目光,瞟了瞟此时已并行的两艘大船,虽然中间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年轻男子身上散发的霸道气息还是让她局促不安,仿佛闯了祸的小孩被父母当场抓住一般,但荣清灵还是顶着迫人目光,几不可闻的轻唤道,“成添哥哥。”
荣清灵话一出口,只觉落在身上的视线一弱,刚想松一口气,眼前一花,两道身影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正是神情清冷的龙承天和几日前寻到他的曹戈。
洛星辰见他二人径自跳上了他的船,别说招呼,就连正眼也没看向他,孤傲的他何时受过这种冷遇,何况听着荣清灵对他的称呼,二人关系匪浅,顿觉心中不悦,下意识的拉了荣清灵的衣袖往身后带去。
龙承天眯了眯双眼,锐利的目光如刀一般射向洛星辰紧握着荣清灵手臂的大手上。
“过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使荣清灵心头骤然一紧,踟蹰一下便硬着头皮,顶着那似乎要将她生吞了的视线往龙承天面前踱了踱步子。
“成添哥哥,你来啦。”荣清灵垂头,细如蚊蝇的声音实在不像她的风格,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那怒火中炽热的视线,快将她的头顶烧着了。
“还要疯到什么时候?”故意装作严厉的提高了声调,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荣清灵的心一颤一颤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龙承天从见到她那一刻起,心中郁结的气闷早已消失,不过,让她害怕一下也好,这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以及刻骨相思,似乎把他的心也剜去一般,在他沉静内敛的内心深处,明镜似的清楚,作为储君,未来的君王,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任何弱点示于众人,可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情不自禁,他一直都以为,他喜欢了谁,宠爱谁,对对方而言都是荣幸,必定要感恩戴德,直到遇到荣清灵,才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却仿佛她总是能直面到他的内心,她乖巧伶俐不似他的那些姐妹刁蛮成性,又不似那些官宦之女或须臾奉承,或避而远之,所以他便一点一点的将她放在了心里,待到他发觉了她在心里的重要性,她却拒绝了他的玄龙玉佩,这让一向骄傲的他自尊心备受打击,还没缓过神之时,又听得她离家出走的消息,原因荣将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如何探听不出?她居然要逃婚?虽然父皇还未同意,却先遭了她的拒绝,简直让他啼笑皆非,难道在她眼中,他便如此不堪?他还从没尝到过失败的滋味,在她身上,他也绝不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