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日光从空洒落,漂浮在河面上,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河岸边的一颗大树底下,正凝望着湖面发呆的少年,衣衫随风摆动,那简陋的粗布衫上,补丁无数,却是异常整洁。
宽大的衣衫下,少年身形消瘦,漆黑的眸子深邃却无神,望向河面的目光中,没有一个十五六岁孩子应有的神采。
“哟,那不是许家的那个哑巴许凡吗?”几名少年缓缓朝岸边走来,其中一个头高大的少年,提高嗓子对着身旁的少年笑道,顿时身旁的几名少年一看河岸,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那个哑巴又坐在树底下发傻了!”
“他不会也是个傻子吧!每天都坐在那颗树底下,坐上一整天!”
“真是可怜!既是个哑巴又是个傻子!”
阵阵哄笑声不断,少年们结伴朝那被叫做许凡的少年走去,同样是穿着粗布衫,质地却是要比许凡好上不少。
在岸边,一片碎石较多的地面停下,那名个头高大的少年,带头捡起几颗碎石,戏谑着朝着许凡猛砸而去,身旁的几人见状,也是捡起石子扔去。
细小的碎石如雨般落下,许凡抱着脑袋,身子蜷缩,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识,他已经习惯了平日里被其他孩子欺负,天生性子就比较孤僻的他,和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们几个听好了,这次谁能把这哑巴赶跑,就让他做我们的老大!”那名个头高大的少年,扬着手中石子,朝着后方几人喊道,而在他的这一番激励下,顿时少年们个个身子振奋,扔向许凡时更加卖力了。
“好啊!又是你们几个!这次一个都别想跑,看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就在这时,一道娇喝声老远地就从后方传来,顿时听得那几名少年浑身一颤,动作齐齐停了下来。
“啊!怎么办!好像是许家的那个母老虎来了!”一名少年动作僵住,看向那带头的少年惶恐地道。
那名个头高大的少年则是眉头紧皱,额头上大汗直流,心里害怕的同时,却又犹豫不决。
“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跑!她可是这附近出了名的凶恶!”还没等发话,另一名少年慌乱地丢弃手中石子,赶忙地回去的方向跑去。
“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又一名少年惊慌地喊道,随即身旁几人,一下子四散而去,就连那名带头的高大少年,也是一咬牙,狼狈地逃走。
“可恶!有种就给我别跑!敢欺负我哥哥,你们一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随着娇喝声在许凡耳边响起,只见一道倩影忽地出现在身前,少女穿着一身粗布衣裙,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扫帚,恶狠狠地朝着前方那帮乱窜而去的少年们恐吓道。
而看着那几人一下跑得老远,少女俏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怒色,银牙紧咬间,狠狠地跺了跺玉足,手中扫帚紧握,心中很是不甘心。
“小柔,算了……”许凡站起身子,拉了拉少女的衣裙,声音柔和地道,他凝视着身前的高挑少女,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中,此刻也多了几分神采。
“哼!哥哥你也真是没用,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少女柳眉一蹙,丢下手中扫帚,气鼓鼓地转过身,带起一阵香风,踮起脚贴近许凡的身子,抬起白暂的双手,认真细致地清理着其头上的碎土。
面对少女的责备,许凡沉默,望着她香汗淋漓的面庞,顿时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妹妹的名字叫许小柔,正如名字那般,少女的容貌极为柔美,本应该被如同花朵般簇拥的她,可是却在这邻里附近,成为了一个极为凶恶的存在,而许凡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最后轻拂掉头上的灰尘,少女目光下移,几乎是贴着脸庞对视了一眼,发现哥哥一直注视着自己,不由得俏脸一红,急忙转过头,抓过那只略有些消瘦的手掌,恼羞地道:“笨蛋哥哥,别磨蹭了,再不回家饭菜就要凉了!”
话音一落,少女便开始迈步,而少年只是淡淡一笑,任由着少女力道生猛地拉扯自己,向前快步走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穿过一层小树林,来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在即将进入之时,许凡陡然间顿下脚步,目光微凝,望向着屋后微微隆起的一座小山丘,沉默不语。
“去祭拜一下爹娘吧!哥哥已经很久没去祭拜过了!”少女紧握着哥哥的手,心中有些忐忑地道。
沉默片刻,许凡点了点头,牵着妹妹娇小却有些粗糙的手,径直地朝后山走去,而见得哥哥点头,少女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笑容无比柔美。
自两人双亲过世,已有一年多,在这期间,许凡几乎没有去祭拜过,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没良心的不孝子,就连爹娘入土时都没来看一眼。
但事实上,只有许小柔知道,在爹娘入土的那日深夜,哥哥一个人跪在坟头哭了整整一宿,而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去看过一眼,一有空就跑到岸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望着河面发呆……
“爹娘,小柔和哥哥来看你们了!”跪在坟前,少女自语起来。
两座坟冢矮小而简陋,墓碑由两块粗糙的木牌构成,周边几寸之地内,杂草全无,许凡凝视着坟冢,蓦然间,一股悲痛的情绪,宛若被囚禁的野兽,在胸腔内横冲直撞,顷刻间,漆黑的双眸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爹娘,小柔今日编了五双草鞋,比前几日还要多出一双,如果再努力点的话,一天可以编出六双草鞋,等到小柔的技艺越来越熟练,每天只会编得越来越多,再加上哥哥每日上山采草药,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拿到镇上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若是哪一天,哥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够采到上好的药材,现在镇上的药材特别稀缺,听说一根年份久些的山参,就能换很多很多钱,多得就连小柔也数不过来……”
“所以……爹娘……小柔和哥哥会过得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少女说着,声音渐渐变得颤抖,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淌下,但她却是依旧微笑着,一缕轻风拂过,卷起少女束在脑后的青丝,微微起舞。
少年沉默,身子微微挪动,一手揽过少女轻颤的身躯,用瘦小的肩膀,给她一个极其安稳的依靠。
……
深夜,寂静如常,柔和的银辉如流水般,从窗口淌进屋内,将屋内照得明亮。
聆听着耳旁传来的细微呼吸声,许凡缓缓睁开双眸,借着月光,伸手将悬在挂在床头的黑色物体取下。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的小鼎,通体漆黑,周身黏着一层如泥土般的浊物,只隐约可见到表面有淡淡的纹路缠绕,而在其内部,还有着一处极为明显的凹痕,像是残缺了一部分。
许凡端详着手中的黑鼎,目光中流露出追忆。
十年前,他从这张床板上苏醒,迷茫之间,第一眼望到的,是一个长得极为精致的小女孩,她拖着下巴,水灵的双眸扑闪,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一看到他醒来,小女孩便大声叫唤,转即又是两张极为慈爱的面孔,靠拢了过来,宛若看到了珍宝一般,打量了好一阵,并自顾自地议论着一阵,具体是什么,许凡也没听清。
只知道,自那日起,自己就莫名奇妙的住进了这个家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爹娘,莫名其妙的有了个妹妹。
一想到此,许凡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能如此热情,把他当亲人收留下来,这附近也就仅此一家了吧!
微笑间,心中仿佛有无数暖流淌过,许凡并没有苏醒之前的记忆,当初从爹娘口中得知,在捡到自己时,这黑鼎是挂在自己身上之物,同时也是找回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
这十年里,许凡一开始,的确打算靠这尊黑鼎,寻回自己的身世,但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得到丝毫的情报,仅凭借这尊黑鼎,寻回自己身世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遥遥无期……
心神思索间,他望着身旁那张美丽的睡颜,再次淡淡一笑,笑得满足,随即将手中黑鼎悄悄地挂回了床头上,轻阖上双眸,沐浴在柔美的月光里,香甜的睡了去……
片刻后,夜,越发的寂静,床头之上,那尊十年来没有丝毫变化的黑鼎,此刻竟缓缓地从从头飞起,悬浮在许凡头上,散发出微弱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