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万物,本无善恶丑俊之分。夜有星月,日有云影,孰明孰暗亦不可明判。道法自然,佛起一念,孰高孰低,哪有公断。恰似这阴阳八卦,明中有暗,暗中有明。这书中故事,更是如此。其中是是非非,我不赘言,全凭看官为这书中人物判断。
贞观二十一年,二月,杨柳引长条,万木吐新芽。虽是正值早春,然而在这西梁女国,已不觉料峭春寒。这一日正是二月初八,一片浓云由西而来,正遮在这西梁皇宫之上。
这朝阳宫宫内宫外,今日皆以青绸遮窗,绿锦绕梁。这青绿之色,也非因早春之故。这西梁女国,由上而下,无一男丁。子孙传承,全凭有一子母河。国人若想得子,便沐浴更衣,取那子母河水饮下,便可怀胎,于十月后诞下女婴。这青绿色,便是象征那子母河水,以保母女平安。
这女国国王,头年春末,饮下这子母河水,以求国家有继。这一日,便是这国王诞子之日。御医在内跪成一排,虽是多年的名医,但接生双胞尚属首次。原来这女儿国,数百年来都是一胎一女,从未见多胎的先例。当初女王孕育三月余,御医们切脉时便觉脉象有异,查遍医术,方知此为双胞之象。举国皆以为天降祥瑞。
国王已产下一女,正待产出第二胎之时,忽然云开一缝,隐隐落下一道金光照射在这宫顶之上。半数国民皆见此景,无不驻足观瞧。
这第二胎,竟是一男婴。
说时迟那时快,由朝阳宫南窗一猿猴破窗而入,口衔一布包。众人大惊,慌忙驱赶。这猿猴一跃,攀着那绿锦缎窜上房梁,又一跃便将这房顶顶了一个洞,窜了出去。有胆大的出门追赶时,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地的碎瓦和那布包。一侍者打开布包便瞧,便有一道光迎着猿猴顶出来的洞射了出去。片刻,宫顶云光散尽,再观瞧,这布包中乃是一宝珠,光泽似珍珠,而通透似玉,青蓝之中隐隐透着一点紫光。
女国国王传旨出去,由今日起,举国食斋三年,宫内食斋九年,以酬上苍恩赐。民间便把这猿猴,按着宫中传说,塑了一金身,当做是送子神明朝拜。
这猿猴是从何而来?这世界,有两只猴子最有名。一便是那灵明石猴孙悟空,此时,正保那唐僧往西天求取真经。再一只,便是那六耳猕猴。这六耳猕猴,此时却应当已是死了。各位看官切莫笑我不知此事,且听我从头道来。
话说这六耳猕猴,头生六耳,能聆听万物之音,通晓天下四洲诸洋之事。这一天正逢那贞观二十年,这六耳猕猴云游四洲,这一日在那虚海之上以梧桐树上打坐,领日月之精华。忽听异响,知这世上必是发生了不从如来安排之事。细细听闻,却知此事正是那唐僧当受第四十三难。这唐僧本应抱持佛心,不受男女****所扰。但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这男女****的事便是天经地义。纵使佛法无边,这一次也保不得这圣僧金身周全。
这女儿国国王,原本也不是凡人。话说,如来有一弟子,名叫金蝉子。这金蝉子虽得了正果,但却对弘扬佛法颇有一点偏颇的看法。如来便折下一支莲花,佛法加持幻化成一支笔,命他抄写大乘真经。这一支神笔,天地之水皆不可沾染,唯瑶池之中一株宝莲上的朝露,受天地精华,可取来研磨成墨,书写经书。一写便是一千年。这一千年,真经虽写在了纸上,却把这金蝉子写进了这宝莲的心里。
这金蝉子抄罢了经书,却初心不改。如来见此,便将其贬下人间。命那观世音菩萨点化他往西天取经。那宝莲,便降下凡尘,盼着与他再续前缘。因怕误嫁他人,便投胎转世在那西梁女国等待。不料这一等,便是十世。这十世,金蝉子每到那流沙河,便被那河中的妖怪杀死吃掉,终到不了那女儿国。
这一世,终盼得这金蝉子转世的唐僧见了这女儿国国王,纵是十世修行,也抵不过这千年的情缘。
这诸般事情,都被这六耳猕猴听了去。
六耳猕猴听闻此天机,心中不禁惊惧不已。这如来五百余年的盘算,万不会因这一事断送了。这一难,这唐僧已然是未能度过。这女儿国,本属至阴之地,到了夜间,更是佛光也不可普照。此事,周天神佛皆不知,却唯有他六耳猕猴,凭这天地生成的神通知晓了。这佛教,向来是至善至美以示众人,这污点,必然不会为外人所知。此事虽瞒得过一时,但这女王已是珠胎暗结,十月之后,这胎儿降生之时必有佛光加护,终究是掩藏不住。知晓此事者,恐受牵连。这六耳猕猴,怕是也留不得,不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六耳猕猴,以它这灵兽的心思,猜度那神佛的心意,是越想越惊越想越怕。这女儿国国王也是天命所归的女王,除之必惊动天地。唯有掩住这胎儿的佛光。天地间唯有一宝物,有此神效。此宝藏于地府九幽之中,背阴山下虚危穴中,纯阴无阳之地有一冥蚌,这蚌千万年吸收地府中阴气,生成一至阴的宝珠。此宝珠,正可抵消那纯阳的佛光。这六耳猕猴若直入地府取它出来,也非难事。但如此必然京东诸天神佛。若想瞒天过海,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演了一出真假美猴王,被那孙悟空一棒打死。却掐着一口真气不散,聚齐了三魂七魄,到那地府之中,使出那分身幻化的本领,瞒过了这十殿阎罗和那一干的小鬼,偷得了这至阴宝珠。回到阳间聚阳气重塑肉身,十月后将这宝珠送了去。
岁月如梭,自女儿国皇子降生,一晃十四年过去了。
这一年春,正值三月,女儿国内外一派繁荣景象,麦田返青,空气中弥漫着嫩芽的香气。市场里除了平日里便有卖的货物,还卖着女儿国特产的樱杞馒头,这是用这里春天才有的樱杞做成的特有的食物。这樱杞,是一种灌木。春末结果,指甲大小的圆形果实,多汁多籽。把这果实碾碎和入面里,闻起来香气扑鼻,带着点麝香气味,吃起来香甜里带着点苦味。这一天正是三月二十三,初樱节。本来是叫做除蝇节的,因这樱杞吃了之后,整个四月都不得蚊虫近身。后人觉得不雅,便改名叫做初樱节。
女儿国城外八十里,便是一围场。这围场方圆数十里,原是历代贵族狩猎之用。如今,女儿国不尚武力,国民上下一心向善,便只用作跑马游乐。只见一翩翩少年骑一黑马飞奔而来。见他一身胡服,胸前绣着龙盘牡丹,颈间配着一枚宝珠,红缨红绳,紫金镶嵌,藏在衣服下面,只露出一段红绳在后颈。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像极了他母亲。若不是上唇上那一抹胡须,真以为这是个俏丽的姑娘。这便是女儿国的皇子东禹了。少年旁边紧随着的,便是他姐姐,长公主蓉瑞。也是一身胡服,胸前绣着一片蔷薇。生得端庄秀丽,与她弟弟一般无二。远远跟在东禹太子和蓉瑞公主后面的,是太子师。太子师名叫柳崖,是女儿国最博学的大儒,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只是这骑马不甚擅长,不一会儿,太子公主已不见了踪影,留下这太子师茫然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姐弟两人到了围场边缘,是一片林子。
“弟弟,”公主眉宇间带着点焦虑,但是声音依旧显得从容,“这围场虽无猛兽,但林中也难免有毒虫。且天色将晚,我们折回去吧。”
“皇姐说的是。”东禹说罢,便掉转马头。忽然从树林中窜出一只小猴子,跃上马背,一把正抓住了皇子脖颈上戴着的红绳,扯了下去,顺着林子边缘向东跑了过去。这皇子急忙策马追上,公主愣了下神,匆匆跟上。
这一追,便足足追了半个时辰。一是这林子边缘杂木丛生,虽有宝马也难以施展全速;二是这猴子十分灵巧,上蹿下跳就是到得近前也抓住不得;三是这皇子虽是男儿,却生长在这女儿国,身边女性虽不似我大唐女子娇弱,终归不似男性刚勇,难免太过文气。
不一会儿,追至一大河,前面便没了路。这猴儿也并不会游泳,便停在了河边。欲知此河名称,这皇子是否取回宝珠,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