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醉醺醺走到家门口，正要开锁，旁边猛的蹦出一团白影。二人都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原来是穿着孝服的麻老鸭。麻老鸭塞给关青山一个装满银子的布包，道：“半仙，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一晚上了。”
关青山“哦”一声，忙开门把他让进来。麻老鸭道：“半仙，我那边…灵堂摆好了，人也都到齐了，乐队也准备好了，就等你坐统子，你快些过去吧。”关青山把布包递给关雁鸣，道：“准备办几天？”麻老鸭道：“只办今晚，明天就上山。”关青山道：“太急了，一般得办七天，最短的也有三天，象你这么短的倒是第一次办。”麻老鸭躬身道：“天气暖了，放不住，现在都有味了。早些办完好。”
关青山料定他怕办的时间长开销大，道：“也罢，早点省心。那今晚就得哭灵，你能行么？不行就让雁鸣代代。”麻老鸭诺诺道：“那最好，先前找了几个，要么爹妈不肯，要么哭的太假。雁鸣哭的好，肯去最好不过了。”
关雁鸣在一旁将布包里的银子摇得哗哗响，麻老鸭立即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递给雁鸣。关青山道：“你先回去，我们换洗一下便来。”麻老鸭躬身道谢回去了。关青山与关雁鸣洗了脸，拿上拂尘、经文物什，带着几分酒意来到麻老鸭家。
进得灵堂，中央摆一口棺材，棺材一头是贡着“天地君亲师”的神龛，敬着水果、面点和米团；另一头是个烧纸钱的铁篓；两边烛火纠扯着黑烟跳跃燃烧，灵堂梁柱上插满纸标，左右站了十几个披麻戴孝的宗亲，一角坐的是乐队。
关青山和关雁鸣一进门，众人纷纷抬起头来。麻老鸭对关青山道：“开始吧。”关青山手持拂尘，咳嗽一声，朝乐队一挥，两个拿铙钹的便咣咣敲开了。关雁鸣已递过来捆好脚的大红公鸡，关青山拿着大公鸡念念有词，踉踉跄跄围着棺材绕一圈，把它放在棺材顶上，鸡头朝门而放；然后大声念了几句咒语，因音调怪异，加之铙钹作响，众人都没听明白，惟独关雁鸣蹲在一旁听得真切，前几句是在瞎喊，他自己也未必知道说的是什么，最后喊的一句却是只在家里才说的外乡土话：“今天喝的酒后劲真大，站都站不稳了。”然后拿一柄木剑，穿一摞纸钱，在烛火上点燃，又绕棺材走一圈，点亮棺材四角的油灯，惊得大公鸡咯咯大叫。绕完回来，爬上坐垫高凳，朝乐队一挥，唢呐短笛顿时齐鸣，奏的是经典曲目《李子树上搬干柴》。关青山开始低声念符，时而比划手势指导乐曲节奏。戴孝的宗亲纷纷跪下。
这一念就是一个时辰，关雁鸣打个盹醒来时，跪着的人中早有一些悄悄跑到院里去了，只剩下麻老鸭和五六个宗亲们。关青山依旧在念叨。关雁鸣站起来伸伸腰，找个面团吃了，看见一个吹唢呐的师傅正在揉嘴。所有乐器中就属唢呐费劲，这一个时辰吹下来，师傅的腮帮子早吹得又酸又痛，苦不堪言。关雁鸣听他喃喃道：“都吹几十遍了。”便悄悄过去，低声对他道：“我的耳朵已经听出老茧来了，换个曲子，来个《万年青》。”
唢呐师傅点点头，待这曲收尾时，率先吹响《万年青》第一句。其他人一愣，随即短笛、长箫、二胡、铙儿钹儿磬儿纷纷跟上，王氏宗亲们早疲惫不堪，吹的是什么也没人在意。一曲终了，仍是唢呐师傅牵头，别出曲目，不停翻新。各位乐队师傅越吹越精神，竟吹出了《闹春喜鹊》和《滑竿上荡悠悠》。关雁鸣坐在地上闭目晃脑，慢慢品味。
又过半个时辰，关青山下凳来围着棺材耍几圈剑法，耍完又烧一遍纸，念一通咒语，然后喝水上茅房，众人也便休息片刻。一会儿，关青山回来坐下，大声道：“孝子王贤智何在？过来谢恩辞母。”麻老鸭忙过来跪在棺材前，关青山起手势，乐队奏起《慈母恩》，麻老鸭便磕三个头，干嚎几声。一个老妈子过来在旁边不停的烧纸。
关青山摇摇头，朝关雁鸣招招手。关雁鸣已穿好孝服，过来跪在麻老鸭旁边，嘶声力竭，哭倒在地：“我的妈呀，孩儿不肖，呜呜…”麻老鸭解下腰上的孝带给关雁鸣系上，退到边侧，静静跪着。
关雁鸣继续大哭不止，哭道：“妈啊，我的妈啊，你死的好惨呐，孩儿一定给你报仇…”关青山咳嗽一声，关雁鸣忙改口道：“妈啊，你这就撒手而去，孩儿还没有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呐，呜呜…”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哭了半个时辰，他嗓子冒烟，头昏脑胀，便趴在棺材前，改作不停的抽泣。乐队奏了几遍《慈母恩》，又改奏了一曲《六月雪》和《花子哭相》，凄惨萧瑟，加上关雁鸣哭哭啼啼，好似有莫大的冤屈。
关雁鸣低声抽泣一会儿，困的厉害，突然见眼前的棺材底缝留出些水来，心头大惊：“***，流尸水了。沾到身上了不得，大大的晦气。”边哭边朝后退出几步。又哭一会儿，关青山下凳休息，关雁鸣才终于解脱，众人也都休息。其时已至半夜，麻老鸭请得各位师傅去偏房吃饭。吃完饭回来，各个宗亲依次来磕头拜祭。
拜完之后，关青山把所有人请出灵堂，关上门，将灵堂和几个房间细细薄薄撒上一层草灰。关雁鸣闲的没事，推个门缝进去，见关青山正埋头合棺材盖，心头奇怪：“小叔怎么打开棺材了，莫非在偷陪葬品？”悄悄走过去，却见关青山正往死人嘴里塞东西，不由大奇，轻轻问道：“你在干什么？”关青山一哆嗦，抬头骂道：“快滚出去。”关雁鸣道：“给张符，我出去卖给麻老鸭。”关青山掏出张布符给他，催促道：“快滚，别让人进来。”
关雁鸣退出堂门，见门口傻站着麻老鸭，便对他道：“我小叔在撒草灰，你记着三日不能扫除，因为三日之内，阎王爷会派黑白无常半夜来收魂，用铁链把**的魂魄锁走。若是你对她生前不敬不孝，草灰上便会留下三排脚印和铁链的痕迹。”
麻老鸭闻言惊恐万分，结巴道：“真…的么？”关雁鸣又道：“我叔那有一种辟邪符，我刚讨了一张，你把它贴在墙角即可避开阴气，不会留下痕迹。”麻老鸭忙道谢，关雁鸣却不拿出来，麻老鸭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塞给他，道：“劳烦你了，多谢多谢。”
关青山撒完出来，天已微亮。麻老鸭吩咐后厨，给他们端来热水洗脸。院子里出殡人马到齐，抬出棺材，准备上山。关青山和关雁鸣收拾物什，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