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金刚葫芦娃经历一番简单的训斥,乐呵呵地闷头回了教室。我非常友好地冲小崔点头微笑,意思是,咱们认识了,拍了拍肩膀意思是,哥们,好样的,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的。小崔也回了一个同样的微笑,意思是,兄弟你的安慰我都领会了,感谢都在这互相一点头里了。
我一直目送着小崔远去的背影,他的同桌站了起来让出一个勉强能用眼睛瞅出来的空间,让他进去。一个教室七十多个人的密度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确实有些可怜。同桌趁短暂的让位时间,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用双手理了理柔顺乌黑的长发和头上的发卡。和小崔很有默契地互相笑了笑,又把眼神转向教室门口一一个进来的“中枪战士”身上。那一瞬间的对视,我认出了她,曾经进办公室送作业的那个古灵精怪而现在又很端庄的小妹妹,哈哈,找到了你了,看你往哪跑。她眼神里的成熟,独立,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看着我像欣赏艺术作品一样地看着她,她把眼神转开坐下了。我也醒过了神,在心里跟自己说,“咱是来学习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趁着晚自习下课的放松时间,我碰了碰不太爱说话的校服生同桌——阿福,一个眼神儿过去,“小崔的那个同桌是谁?”阿福磕磕巴巴“她,她呀,她是咱班语,语文,课代表。”嘴里的舌头吃力地卷着。阿福紧接着一个小眼神,“怎么,你看,看上她了?顺手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这是她的名,名字。”我收过纸条,会意地笑了笑,没想到看起来木讷的阿福这么贴心。梦!我低下了头,皱起了抬头纹转动眼珠仔细琢磨着:“语文,课代表,那她拿的是什么作业给物理老师看呢?难不成班主任还有看学生作文的爱好?不知不觉发现在这个陌生而又不容易有机会与其他人交流的生活环境当中,每个校服生私底下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格外留心,就仿佛监狱里窃窃私语的犯人,信息就像粮食一样。
“艾,阿福,你们这真先进,教室还有摄像头!还有电视!”我像个孩子发现糖糖一样,盯着。阿福摆了摆头冷笑着:“这电视就没怎么开,开过,你以后小……小心点,这摄像头会转,想干什么坏事一定要先看摄……像头朝哪个方向,要不叫人抓到……”阿福给我做了个被绳子勒死的手势。
突然上起四节高强度自习,让闲了一个夏天的我不知道从哪入手,还没真正进入角色。但要说最让我难堪和绝望的就是英语了。希望这儿的英语老师身体健健康康,平安万福,没有心脏病……那我考上一本的最低目标就算是稳了。
其中的缘由要从之前一年的夏天说起了。刚入高三,班里换了一批科任老师,其中就有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高高瘦瘦的,说起话来像上个世纪解放前的私塾先生,老学究的范儿。英语烂得连问题都读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我,当然是希望换个老师能有新起色。这位老头面对着一帮不到二十的孩子,上课第一句话,慢慢地轻声说着:“我今年周岁五十五了,”边说边伸出手掌的五个手指头一个正反面,向我们示意。“所以在我上课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够安静。”尊师重道我们都还是懂的,当认认真真听完一节课下来,拿着不会的题问他的时候,他的解答让我此生刻骨铭心。
“因为答案就是A所以就选A。”“我知道答案选A,老师我想知道为什么选A?”我稍微大声地强调着。老头也逐渐从平静中激动了起来,很有理由地回答“因为答案就是A。”当我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时,眼睛开始瞪起来了,“老师我想知道为什么?。”老头看我穷追不舍地问,似乎在轮回着一个死循环。勉为其难地把整道题念了一遍,然后带着很确信地眼神看着我说:“只有A放在这里最合适。”我绝望地挤出最后一句:“为什么A最合适?”老头的声音也已经上不去了,摇着头又回到了原来的频率:“我有心脏病,你这样,我受不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上课前的第一句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放弃了无谓的执着。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又几次抱着侥幸心理拿着题去问他,得到的回答是个永恒不变真理,“因为答案就这个。”
在学校里,我们没有权利选择老师就像没有权利选择命运一样,只有把自己变成适应各种容器的水,忍受着,直到看不见的未来。
我从书包里翻出了小涛留给我的英语笔记和各种关于英语的复习资料,虔诚地记着每一个不熟悉的知识点,横下一条心,打算用一年的时间颠覆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