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看谁都不顺,也什么都不想说。蔫儿了吧唧,恍恍惚惚。应该不止是同学,就算每天来客串的各科老师估计也能看出点问题,仿佛我在这个班级消失了一样,班主任岂能察觉不到。第三次月考的成绩,以及之后一直以来低迷的情绪和表现,让小眼睛终于忍不住把我叫了出去。
“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儿啊。”小眼睛盘着胳膊,轻声细气:“你最近是怎么了?月考考成那样,完后又开始隔三差五扣分,跟干事也能顶起来。”
我没看他,侧着头,委屈,各种委屈。你何曾如此关心过我,或者我们这帮复课生,这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你对我们了解多少?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何曾拿我们当你亲学生对待过,我,对你,算得了什么……你,恐怕,更多的,也就是担心我成绩罢了。
我肯定不会和他说心里话,但又不能不有所解释。顺着委屈,眼泪啪啪又下来了,那段日子,才发现,当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只有眼泪,层出不穷的眼泪,还陪在我身边,可它却不是我想要的梦。这也是小眼睛第一次看到我当着他的面崩溃,勉强地开了口:“我就感觉,自己都快二十了,都快是个大人了,现在还叫我爸天天担心着,太不孝了……”又是一顿泪。我已经记不起当时都跟他说了什么,但这一句他应该也难过了,似乎有过一样的同感。我用我爸做了挡箭牌,虽然也是发自肺腑的。他要看到的是我的成绩,我只能跟他这么说,如果说梦,以后又会有把柄和是非留给他,他甚至完全可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讽刺挖苦我。
“老师,我想请假回家,调整调整状态再回来。”我只想逃离。班主任吃惊不小:“那是你说回家就回家的事么?不知道学校有规定,只有月末能回家么?你要想回家,就得等期末考完试才行。”去他娘的规定,都听你们的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横下了一条心:“老师我必须得回家,再这么下去,我也学不进去,就是在浪费时间。”其实原本这不是我能想得到的主意,以我的性格,就算磕死在这里,也会死磕下去。但是晓吉早就发现我根本学不进去,倒不如回家休整休整,这细心而简单的提醒,让我又有了另一条路。
“你要回家修整几天?休整到期末考试前一天过来?”班主任见我如此坚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步。
“一天就行。”
“一天你请什么假?”班主任完全愣了。
“老师你就别管了,只要给我一天假,我保证你再看到的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当着他的面,掷地有声地允下承诺。
“那行,那你把你爸叫来,叫你爸来接你。”
“还用叫我爸来?”
“都快二十的大小伙子,还用老爹亲自坐车赶几十公里来接我?”突然没法接受这么没出息的现实,质问着班主任。“那没办法,学校就是这么规定的,必须得你爸来才行。”
“那好,我现在就去给我爸打电话……”
“去吧。”班主任无可奈何地目送着我下了楼。
“爸,我在东港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了,我想回家,学校说必须家长来接才行,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好,那我这就坐车过去,你怎么了?”
“别管了,赶紧过来吧。”心里却抱怨着,这倒霉学校折腾我还不够,还要折腾我爸。当我爸勾着背,带我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已经对这里厌恶到了极点,包括那个在教室里应该还在安安稳稳地坐着学习的梦。我爸也弄不明白,回头问我:“你这都好考试了,这么样,还能复习好么?”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只是直直地朝着前方:“你放心吧,就那帮子……等我再回来,给你考个全校第一。”仿佛脚下都踩着怒火,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年少时那种虔诚的信仰,就算折多少年阳寿,我也非一片一片活剐了他们上上下下的自尊。老爹笑了笑:“行,你有信心就行。”
回家做什么?
忘记。
忘记梦,忘记在那里曾经承受过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了几个月前的起点——家。不停地问自己,我去东港干什么?复一年课为了什么?是你么,梦?不,你的决绝也不过在告诉我,你只是其中的一个枝节罢了,再这么陷进去,真就是白痴了。不能再理不清仇恨了,还有那么多原先的高中同学盼着我呢,还有一起来复课的兄弟们,还有班主任红,还有我这个任劳任怨,可怜的父亲,还有一家子的人,还有……
这一刻我无情了,抹杀了所有人性,不打算用感情来活着,那里已经不需要我再浪费什么感情了。坐在我爸随便用几根柴火板子钉的小板凳上,借着暗淡的光线,趴在潮湿、阴冷的床上,继续写起了似乎也确实永远总结不完的笔记。
沉默,力量,我还活着,我是谁……
那是一系列的心理变态反应,为了从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