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操场上,只有风掠过之后树叶无情的悲泣。教室里的自习课上,安静得走廊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到。学生们在食堂像牲口一样闷着头,用勺切着如拳头一般大小,石头一样坚硬的炒鸡蛋,整个大厅都是勺子与餐盘的撞击声。即便是出了校门,在街上也难得听到汽车在身边疾驰出的快感。
虽然只来这里两个月,却仿佛已经感受到此前一百年以及此后若干年,那一成不变的死寂——是我对这里最大的印象。如果没有此前刻骨铭心的高考像苦胆一样天天往心里灌,恐怕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每天早就过麻木了。也正因为还清醒着,如果没有和梦的纸条来互相倾诉心声,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前几天梦发现了我高端大气的语文笔记,应该是感觉赏心悦目,内容又全,所以借去好个鉴赏。看来她也时刻关注着我,这样的变化果然逃不出她敏锐的法眼。我也约她这次考完后一起回家,想想都觉得浪漫。但那都是后话,当时的我准确的说是那几天的我一直沉浸在地狱般的自虐中,不能自拔。没有时间了,在我看来。我需要给自己一个定位,失去了两年打下牢固基础思维的机会,大脑的反应也因为通宵砍传奇一百多宿而变得迟钝。虽然不敢奢望骄人的名次,但是我急需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多少。就算拼不过军哥,也不能就这么认输。因为我们都是复课生,很多神志清醒的复课生都清楚,来到这里,都是怀着各种对此前的不满,带着耿耿于怀的斗志来玩命的,只不过表面上故作不在乎平淡化罢了。当刚入学的新鲜感褪去,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剩下的就是刺刀见红的血拼了。
晚饭铃响了,大家有秩序地悄声走出教室,坐在第一排的我本应该早早出去抢饭,而梦也会很有默契地尽可能紧挨着我打饭。但是我却死死地趴在桌上侧过头去,暗示着梦:不要理我,你先走吧。梦见我一直没动,故意收拾着座位里的东西,想多等我一会,也许是我不舒服。人都走光了,她悄悄走到我身边,用小手指可怜地捅了捅,平时心有灵犀随叫随到的我,完全没反应,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悄悄滴离开了。
我能感受到她的关心和担心,但是根本什么也吃不下的我侧过脸闭上眼睛来掩饰快要流出来的泪。两个月的自习静坐里,我不只是在完成着作业,到处搜罗知识点自虐般地总结着各科目的笔记,更疯狂地用回忆向曾经的错误和罪过忏悔着,但总有一堵墙我不敢碰,那个苍老的父亲。
几年前,考上高中的我兴致满满地从BJ游玩回来,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趣味不高的庸俗女人,父亲在舞厅里认识的,没有哪怕问一句我的意见,就装傻一样地生活在了一起。看不下去的我,大胆地提出,自己一个人在另一个家居住,至于吃的,便只能辛苦父亲骑自行车每天来回跑了。然而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空空的房间里,每每想叫爸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当时的我承受不了那份窒息般的孤独,便因此在网络里寻找着存在。高二快结束的某一天,姑姑找到了我,说我爸在给我送饭的路上被3路公交车撞了,正在公安医院。包宿包的一整天五迷三道的我那一瞬间仿佛感觉到失去了一切除了无法原谅的悔恨——我怎么成了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鼻青脸肿的父亲看见这个不孝子的一瞬间,笑了……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我了。
而我……而我,而不善言辞的我,不知道说什么,才打算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在那一瞬间,我才觉得自己长大了。
吃完晚饭的同学看上去是那么的正常,不慌不忙地在期中考试前夕过着平淡的小日子。“小崔,你买了这么多铅笔?都是2B的么?”阿明吃惊地看着拿着一大把铅笔的小崔。
“这些是我的,那些是小林的。”
“给我来两根,我忘买了,快快快……”阿明颠颠儿地跑了过去。旁边正在唠嗑的小女生也惊讶地叫着:“呀,完了,我也忘买了,晚上叫人出去帮我捎几个,学校小卖部肯定早卖光了。”
后面的眼镜妹用指头轻轻捅了捅依然趴在桌上像死狗一样的我。我睁开眼睛擦了擦回过头:“什么事?”
“梦给你的。”我接过纸条。还好,她没有难为我开口。
“迅速回答我两个问题:你属相什么?蓝和绿相对更喜欢哪一个?然后请把语文笔记借我,谢。”
我把写着蓝色俩字的纸条夹在笔记里给了眼镜妹,无需说什么,她知道该怎么做。
心里嘀咕着,不知道古灵精怪的她又要搞什么?
过了一节自习,回来的笔记里多了一个蓝色的削笔刀。疑惑着把削笔刀放进笔袋,小学四年级就不用铅笔了,给我削笔刀……
呀,我的2B铅笔还一个都没开光呢……我双手合实握着削笔刀,谢天谢地有梦在我身边,要不明天不等考试开始就提前哏儿屁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晚上早点睡。”晓吉在被窝里嘱咐着。
“哦了”。
“知道了”。
“好的”……大家爽快地答应着,唯独小仙还在被窝里蒙着头有说有笑地不知道拿着电话跟谁聊着。
“小仙,差不多得了……”有人开始不耐烦了。过了一会小仙把头伸了出来,大喘了一口气。
“跟谁打电话呢?”阿尤好奇问着。
“跟我妈。”小仙最后的这三个字就回荡在我脑里。
“行了,大家睡觉吧。”穿着四角裤衩的阿明刚要熄灯。另一个穿着裤衩的我把被一掀,下了床,像要揍谁似的走到了衣柜前,打开翻找着。
“你干什么,还不睡啊?”阿明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没出声,大家似乎都看出了我有些不对劲。我拿出了手机,回到了床上,开机……
大家可能还以为我在和谁置气。
“喂,龙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爸,我想你。”顺着这三个字,我几乎崩溃,蒙着头,颤抖地哭不出声来,半天,终于哭出了声。
“龙,怎么了?在那面受委屈了么?有谁欺负你了么?”
“没,没”我哽咽着。“寝室的同学对我都挺好的。”
“哦,那就好,吃的怎么样?”
“吃的还行,我一个月连吃带用200块钱都用不上。”
“别那么省,吃点好的……”“学校食堂还行,能吃饱!”我心情渐渐平复过来,话也能说匀了。
“能吃饱就好,我不是一个月给你500块钱么?都花了也没事。”
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爸,我对不起你!我让你被车撞了……”整个大脑仿佛炸开一样,决堤了……
“龙,我没事,哎呀……我这不是还挺好的么……放心我还能活还几十年呢。”爸安慰着我。
又不知道缓了几分钟,“爸,明天期中考试我一定好好考。”
“好!”
我抹了抹眼泪儿伸出了头:“不说了,寝室都熄灯了。”我关了手机,起来,颤抖地走过去,放回了原处。
这两个月大家只看到过放浪不羁,一脸轻松的我。没人见过这样的我。被这么一折腾……
“龙你怎么了?”文问着。
“没事睡觉吧”我把哭湿了的被调了个。
“谁惹你了说,我带兄弟们揍他去。”晓吉看我这样,有点火了。阿明也纳闷着,还以为刚才那股无名火是冲他去的。小仙似乎也没明白到底咋回事,自嘲地缓解着寝室的里由我带来的压抑:“这东港……把一个好端端阳光灿烂的哥们逼得都不会做人了,哎!”
在沉默中,思考中,无奈中,大家闭上眼睛迎接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