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从来没正儿八经上过几节，大好的上午，不讲点知识，叫我们四个人一组讨论作文，互相看别人的作文，评价优缺点。流浪汉在教室里闲溜达。屋里闹哄哄得跟菜市场差不多，是在讨论还是在唠嗑也分不出来。这久违了的场面唤起了小学时代的类似回忆。这么明晃晃的放羊，真不知道语文老怪哪里来的自信？
得到了后面眼镜妹的赞许之后，我还是心理没底，想拿给梦过一过眼，毕竟人家的语文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互换了作文，看着梦的文章，好家伙，档次明显不一样，人家这话，咱就说不出来，人家这角度咱也想不出来，这起承转合……以我的这两把刷子，想给人家作文写个评价，除了“好！”什么也写不出来。再回头，发现梦的宝贝真不少，桌上放着一本高考满分作文书，那这必须借来学两眼了。有事没事我就看看，反正自习课也多。
高三的窍门，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学生对自习的利用情况，对自己的学习进度有没有合理的安排。如果像大多数学生那样，只知道傻了吧唧跟着老师的安排来走，老师不知道你哪里弱，哪里需要针对性的个性化强化。最后的成绩往往只是平平庸庸。成绩真正好的往往不是那些个最听老师话的乖乖生。而是有思想有主见，有勇气战胜自己的弱点，雷厉风行，心思正，精神头足的猛学生。记得刚上高一我就曾经跟班主任红抱怨过：“老师啊，我初中成绩在学校也是前面的，怎么到了高中，哪一科都感觉啥基础也没有，啥也不知道，做个数学题连步骤都想不出来该怎么写，照猫画虎我都画不明白。”班主任红就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跟我这个一米八多的傻小伙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会不要紧，一点点去学，不就会了么？谁天生也不是什么都会的。”话是这么说，可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简直委屈的想当场哭出来。初中拼了三年，最后学到的到高中只能作为来辅助理解的常识。习惯了跑在前面，高高在上凌驾于大多数同学的感觉，从新来到一个同样无知的起点，那颗飘在云端的心怕是早已沉不下来了。飞起来才能满足的自尊心与爬都爬不明白的现实冲突着。这是我在刚上高中时所感受到的切切实实的落差和不适应。
坐在东港再回味班主任当年的这句话，我似乎终于领悟了“不会就学，”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应该是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把一切都放下，哪怕起点再低，都能带着信心和毅力走到终点的决心！我慢慢睁开了回忆中的双眼，看着这些还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心里感叹着，只能怪你们命苦了，摊上这么一个语文老师……这场高考的决斗，拼的已经不仅仅是知识，还有体力，阅历，感悟，等等等等。这些记忆虽未常翻起，但每触碰到这个流浪汉，都会存着一丝抱怨，抱怨他的无作为，但正是这样的反差，却在我身上起了化学变化。
看着手上总结了一个多月还在继续总结着的语文笔记和借来的作文书，我给梦写了一张纸条：下次考试我们单比语文吧！
哪里来的自信？我不知道。按照考试成绩来看，我们之间表面上有三十多分的差距，实际上根本没法比。她的最强项，似乎已入分数信手拈来一般的化境。我的最弱项，弱得让我无法形容，反正大概就是每次都抱着信心交卷却每次都不及格的样子吧。
哪里来的自信？我只能这么解释：我是个不服输的人，我要征服眼前这个妹妹，这个对手，这个女人。这不是情书，这是战书。
然而其实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么做并不只是冲着梦去的，还有她背后那个吊儿郎当跟我有一拼的语文流浪汉。这小妹不是跟你混的么？这不是你们班的语文第一么？我灭的就是你的语文第一！你等着吧……
看来我这个与应届生格格不入的混蛋确实是来砸场子的。
学校的小卖铺是个人丁兴旺生意兴隆的地方，但卖货的阿姨还是远远认出了我，没等我开口，就拿出一包草纸，她见我摆了摆手，把草纸往地上的纸箱里一扔，又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又摆了摆手，看来业务熟练的她又猜错了。我指了指那个大的：“这个多少钱？”“六块五。”拿本，走人。这已经不知道是我买的第几个笔记本了，挑战高难度必须用一个大的做语文笔记才行。想虐别人，先要自虐。
踌躇满志的我上了楼正打算撸起袖子坐下来开干，干事来了！正好班主任也在！
“603寝是你们班的吧？”干事拿着本低头翻着。
“是我们班的，怎么了？”我相信班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带着恨咬着牙说的。然而出门在外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撕破脸罢了。
“内务不合格，这几个床都不合格。”干事拿笔指着。
班主任抬起头：“来，603的都站起来！”兄弟们都站了起来。
“中午回去都重新叠，不该有的东西都扔了，坐下！”小眼睛回头瞅着已经远去的干事嘴里对着口型，然后低着头寻思着回了办公室。
这一天的班主任也很反常，下午晚饭过后，把小仙、我、军哥叫到了办公室。突然发现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我仨背着手站一排。班主任换了个位置坐着瞅着我们仨，笑着没说话。不过我和同样来自一中得小仙应该会有这样的默契心里合计着：出招吧，今天打算怎么玩？小眼睛开口了：“怎么样？来东港这一个多月感觉怎么样？”不知道他俩什么反应，听到这话我就想一耳光扇过去，完后甩头就走。这么长时间了你才知道问一句，今天怎么想起要谈谈心了？我和小仙异口同声：“挺好！”军哥也勉强了一句：“挺好。”
“我看了一下，咱班来的这十个复课生，就你们仨还像那么回事。”都沉默不语，但心里默认：这还用说么，你看我们一天到晚累得跟个王八犊子似的不彪不傻都能看出来。“我希望你们能给班里的这些弟弟妹妹做个榜样，别一天天还因为这个扣分因为那个又被抓着的。”
“嗯！”我们发自内心地点头答应着。这段时间其实我们都已经老实多了，至于成绩方面日后如何，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小仙，听说你说梦话，还能说日语？”小眼睛好奇的表情。我和军哥笑着。
“嗯……”小仙心里嘀咕着：我他么说日语不行啊，能怎地？
“不行抽时间找大夫看看。”
“嗯！”小仙答应着。
“好了，小仙你先回去吧。”小仙装模作样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走了。
我去，这下不好玩了，就我和军哥了。下面估计就是真刀真枪男人之间的对话了。班主任的表情稍微认真了：“你们俩这一个来月的表现，我都看见了，尤其是你，变化挺大。”瞅着我。
“英语老师，说你问题能问到点儿上，那个阿尤就干讲也抓不住重点。”我回想着跟表情姐的交流，真的是一种享受。
“化学老师也说你聪明。”我尊敬的化学老师其实是被错觉骗了。来东港之前的高考化学分数就已经接近满分了，这全要归功于一中化学老师在我最混沌的时候没有放弃我，一百遍一百遍地罚，揪着耳朵地训，不厌其烦的讲。还有化学课代表晓峰的耐心辅导。
“军，你在原先的学校平时成绩什么样，也是六百分左右？”班主任摸着下巴寻思着。“五百七八吧。”军哥轻飘飘地说着。我自卑地低下了头，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还好没问我，我平时四百八。
“你俩还有潜力，而且你的潜力比他大。”
“谁比谁大？”我傻了吧唧地问着。
小眼睛咬着牙指着我：“你比他。”眼神里骂着：什么时候你都能溜号。
我叹了口气，心里合计着：这他么现在就已经六百分了，学年一百名，明年还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步。老师，你醉了吧？是在安慰我么？
“怎么你不信？”班主任瞅着我：“到明年高考啊，还说不准你俩谁高谁低呢！”唉呀妈呀，老师你今天太给我长脸了。但是我不信呐。很明显我俩都不信。不知道军哥是不是不想信，反正我不敢信。生死有命吧……
真不知道班主任从哪里来的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