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祺这才想起,之前去迷雾森林的路上,截有一支年轻的队伍,为首的是叫宁海昌的孤儿。眼前少年,似乎是那时在宁海昌身后不言不语不敢有丝毫动作的。而此时竟敢在城中横剑阻拦,连武靖祺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已是日浮中天,冬日的阳光中也多了几分冰寒之意。
武靖祺道:“我就是拿了你们明心草,你又能怎样?”
顾林冷然看着他,手中斩妖剑身一转,一道凌烈的寒芒映在武靖祺的脸上,他缓缓说道:“你敢和我去武灵殿打一场吗?”
寒芒照耀之处有隐约的刺痛之感,那是浓郁的杀气凝为一点所致。武靖祺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不大却傲气十足的少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方才少年展露出的狠辣和无畏让他有些后怕,虽也是出生入死之人,但一时犹豫起,竟不敢痛快答应下来。若凭刚才短暂的交手,根本没有可能战胜少年,又谈何教训呢?对这种意料之内的结果,何必应约去武灵殿与少年决战呢?
见武靖祺不说话,身旁之人以武教头是不屑少年之举,一人冷笑道:“就凭你也想去武灵殿,真是不怕死,你可知方才在城中动武,就已够捉拿你了。落到我们手里,别说见城主,就是亲爹你也见不到。”
顾林看着这人,缓缓说:“放心,若有本事捉拿我,就尽管来,不过劝你们别独自行动,否则这一剑不知会落在谁的头上。”说罢,顾林缓缓提起斩妖古剑,运起轻身一诀,挥剑向武靖祺四人斩落。
武靖祺等人大惊,没想到这人又动起手来。四人也是常在生死边缘走路的人,见顾林一出手,带起一阵风,立刻四散到不同的地方。方才说话那人刚离开剑落范围,突然感觉头顶寒风激荡,还来不及抬头细瞧,一人握弯刀挥来,在半空中截住斩向他的斩妖。
斩妖剑身放出蒙蒙灰光,那人脸上浮现一抹阴霾,脚下一沉,立时吐出一口血。顾林犹不收手,默念刚学会的乘风一诀,绕着这人转动起,道道残影环在四周,分不清哪处才是真人。
武靖祺等人先前散的太远,见顾林一出手就是死招,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他们连忙近身,匕首、弯刀挥斩,企图让顾林退步。不过此时的顾林脸上一抹决然,轻喝一声,斩妖自那人头顶而落,挟万钧之势斩下。
已有弯刀划破顾林腰身,顾林眉头一皱,握剑的手坚定向那人斩去。
“住手!明心草都还给你。”武靖祺看出不妙,急忙呵道。
顾林冷笑一声,乘风一诀破开,身影显现出来,不过手中的剑落势不减,已近那人头顶。
“挥下这一剑,你就别想在武鸣城待了。”三米距离,武靖祺等人来不及阻止,出口威胁道。
顾林不曾动摇,剑气吹散那人束着的头发。
眼睁睁看着长剑落下,那人还想挣扎一下,袖中匕首滑落在手,直直向顾林刺去。
就在剑要落于那人头顶之时,顾林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接下视线之内尽是无穷无尽的光海,看不清任何景物!一道光柱突然从远处而来,几乎贴着顾林的鼻尖穿入地面。顾林一剑斩落在这道光柱上,光柱刹那间化为一道屏障。顾林只觉得手中斩妖传来一道凌厉大力,猝不及防下被反震的向后飞去。
光柱即消去,现出当中的一柄光芒闪动的玉尺,正插在顾林身前。那玉尺莹润如酥,内有虹光萦绕,光芒闪动之处有道道云纹,显然是有灵性之物,非是寻常兵器可比。
“都是修炼之人,何苦对这凡夫俗子痛下杀手呢?”
声音传来之处有一位老先生从虚空走来,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生一朵祥云衬住他的身影,是以声音飘渺仿佛在天边,那老先生却两三步来到顾林面前。
顾林看着面前这位飘然有出尘之意的老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现出冰冷的杀机。他重拾斩妖,谨慎起,道:“不知先生是何人,出手为何意?”
老人道:“老夫道号松玄,别人都叫松玄真人。老夫只是应苏城主邀请,来武鸣商讨事情,偶然间路过此地,没有别的意思。不知小友从何而来呢?”
顾林冷笑的看着他:“既然不是为救这几人,那请先生离开。这是私人恩怨,与先生无关。”
松玄真人淡道:“是什么不能解的仇怨,非要在城中动手吗?”
顾林道:“先生问的太多了。”
松玄真人笑道:“好,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在城中动手,还请小友移位别处。”
顾林手中斩妖重放蒙蒙灰光,盯着松玄真人一字一句道:“如果不呢?”
“那就休怪老夫无礼,出手教训你这后辈。”松玄真人眼中流光萦绕转动,含而不发的气势骤然开展,平地无风起波澜。那三尺玉柄闪动间已再入手中。
顾林眼看着躲在松玄真人后的武靖祺等人,脸上颇有不甘之色。他反手把斩妖负在身后,转身就离去。
松玄真人看着顾林的背影,在那把斩妖古剑停留几眼,喃喃着:“也是把灵器,但似乎还未完成?”
武靖祺等人见同伴被救下,就要跪身以谢先生出手之恩。松玄真人只是手一拂,就托住他们即将跪倒的身形,淡然道:“你我也算在城主府有一面之缘,不必行此大礼,不过你们怎么得罪修炼之人,让对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武靖祺也是在云中雾里,不明白为何对方出手如此狠辣,简直没有妥协的余地,他说:“不过是些小事,我们会处理好,不劳先生挂念。”
松玄真人道:“嗯,如此最好!”
接下几人一同进了城主府。
走远之后的顾林脚步一滞,又吐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自己腹部流血之处,脸色苍白如纸,伤口之处淤血凝而不散,显然匕首中染有剧毒。木属性修炼篇章的长春诀在处理毒素这方面效果很好,但以此受伤情况来看,怕是三天之中难以再动灵气了。
一想起武靖祺以及之后出现的松玄先生,他只觉胸中一股忿忿不平之气难以疏解。他回到宁海昌家中时,身体已是虚弱无力。宁海昌见此,连忙放下手中之事为顾林包扎伤口,他问:“是在武灵殿受的伤吗?”
顾林道:“不是,我遇见武靖祺,我想把之前他们抢的明心草拿回来?”
宁海昌明了来龙去脉,微微叹息一声,道:“顾林,我虽然看不透你,但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万不可意气用事。你有没有想过,你向他们出手,随后他们会怎样呢?”
顾林不语,只听着宁海昌说的话,突然觉得这样做确实不值得。在青峰之顶时,莫寒也曾问过他:“值得吗?”他那时倔强的目光换不来莫寒的赞同,反而在随后几天饱受饥饿之苦。但一些事堵在胸口化不开的感觉让他觉得受伤也要把这口气吐出来。本应该咽下去的气他咽不下去。
搀扶顾林回屋静休之后,宁海昌把越志泽叫道自己屋中,让他写一封信。信是写给一位叫许英杰的人,宁海昌边说边写,写到最后,越志泽竟哭了起来,道:“昌哥,你这是赶我走吗?”
宁海昌笑着看着他说:“怎么是赶你走呢?这位许先生在早年与我有交道,推荐我加入烈火帮派,可那时我太年轻了,没能领会他的好意。烈火帮派做得都是正经生意,你识字,进去之后能安排到好的位置。”
越志泽却哭意不减,他从八岁起就跟着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生活虽艰难,很少有让他受苦的地方。随后又遇到薛浩武,三人在武鸣城中挣扎着生存,直至八年后可以自立,不再乞求别人施舍。可以说,宁海昌是他的半个衣食父母,是以现在要分别,越志泽感觉无以为报的难过之情更浓。
宁海昌轻声道:“好了,好了,薛浩武在虎蛇,你在烈火,望你们进去之后笃行之、谋高位,指不定十年后的武鸣城只有一家帮派。”说着,宁海昌笑起来,笑声中有他也体察不到的落寞之意。
越志泽也笑起,道:“放心,昌哥,到时尽我和浩武哥之力,助你登帮主之位。”
宁海昌道:“我可没这么大的心,我只想不愁吃喝,身边人平安无事就好。”
宁海昌抚慰越志泽之后就让他拿着信去烈火帮派,人走之后偌大屋子独留他一人。他和往常一样,在晚饭做好之后放在顾林门口,敲门三声就离开了。只是这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搬来梯子,坐在房顶,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