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佘看守目光的桎梏,小弥猛地回过神来。看到无悔遇险,她一下子冲了上去,冲着佘看守拎着无悔的右手就是狠狠一口。而那佘看守却好像没有痛觉似的,好奇地看了趴在他手臂上的小弥一眼,然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也拎了起来,右手却放开了无悔。
小弥头上吃痛,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无悔跌坐在地上,缓了半晌。看着那看守把头慢慢低下来,伸到不住挣扎的小弥面前,他心中一毛,又跳将起来,朝他冲了过去。
“砰”得一声,佘看守一只手只随意一挥,无悔便仰面倒在了地上。而他毫不在意,手脚并用爬将起来,就又朝他冲了上来。如此几番,那佘看守被他弄得不耐烦了,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低声问道:“活够了吗?”然后毫无预兆地把他往地上一掼。
小弥拼命用双手扣着那只抓着她头发的拳头,勉强侧过身来,就惊惧地看到无悔在地上猛地挣扭了一下,然后嘴角汩汩流出了一道紫红色的鲜血。
他好像完全不能动弹了,只一双眼睛还能转动。那双眼找到了小弥的方向,定定地望着她。小弥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也感觉不到头上的疼痛了,只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这双平日里常常是羞涩胆怯,而在她面前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开怀和担忧的眼里,此刻只剩下深深的不甘与眷恋。
“我这次……可……欠了你的。你……不必……”无悔的嘴唇蠕动,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然而话还没完,他却好像觉得不必再说下去了一样,安然合上了嘴。然后他像是笑了,双眼又熟悉地微微弯了起来,可是只一瞬间,就变成了彻底的灰白。
时间像是静止了,小弥呆呆地垂在空中,任由那佘看守揪着自己的头发,任漫天的细雨灰灰洒下,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夜风袭来,夹杂着几声野狗的呼啸,像是在为那个苍白纠结的少年唱挽歌。
忽然,耳边一热,却是那佘看守将头凑了过来,对着她说了一句:“真蠢,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呲呲啦啦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人。
小弥内心的悲鸣大作,忽然点燃了她的战火。她猛地想起了随身的匕首,一手摸进腰带里,把匕首拿了出来,然后拔刀出鞘,朝那佘看守的面门就是一下。那佘看守一个不防,脸上一凉。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小弥的手,捂住了脸。这一刀看来划得相当得深,红彤彤浓稠的鲜血透过他的指缝,沥沥淌了下来。捂了一会儿,那佘看守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暗淡的灯光里,只见那张可怖的脸上如今横添了一道伤口。刀口斜斜向上,顺着他的右脸颊,割过鼻骨,一直划到了左额之上。鲜血淋漓,反倒将那张原本可怕得不像活人一般的脸,衬得有了几分生气。
而血幕后,佘看守努力挣开了一双眼。透过粘稠的血液,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愤怒的小弥,眉梢忽然神经质地一挑,眼睛里露出了嗜血的兴奋。看着他这副神情,小弥全身都戒备起来,举着匕首的那只手不断威胁地朝他挥舞。而那佘看守却丝毫不在意,把她像个布娃娃似的拎了起来,然后朝着路的另一边,郁郁的柳林里走去。
小弥惊恐极了,一路挣扎,不断地用匕首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口。而那看守却浑然不觉,一直把她带离了灯光照射的范围,又忽然向下走去。小弥又置身于混混沌沌的黑暗里,模糊间鼻端闻到了一股恶臭,接着她的双脚一凉,踩进了齐踝深的水里。
那佘看守放开了她,就接着撤开了身子,看着小弥在黑暗里惊慌失措,四处乱摸,就像是欣赏马戏团里的耍猴表演似的,端得怡然自得。小弥怕极了,一手擎着匕首,不时朝眼前划去,另一只手张大了圈,不住地摸索着。慌乱中,她忽然摸到了一堵墙壁,湿湿潮潮的,像是常年浸在水里。接着,她又顺着墙往下摸去,触手一片湿凉混沌,是水。
电光火石之间,小弥陡得意识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离她家不远的这条街上,有一排密密的柳林。穿过那柳林再往前走一段,就是一段废弃了的地下设施,那里常年积水,无人打扫,早已成了老鼠蚊蝇的乐园。而小弥如今身处的,应该就是其中一截地下通道。
这里暂时遮蔽了外界的雨雾,小弥待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呼吸畅快多了,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可这整个空间空荡荡的,两端开口,风一灌进来,就发出一阵幽幽的呼啸,像鬼哭一般。而没风的时候,四周又是一片寂静,耳边不时传来几声细小的声音,引地小弥忽然转身朝着那个方向戒备,可等了半天却又没等到任何物体活动的痕迹。她的双脚在水中不时触到一些古古怪怪的不明物体,有的硬硬的,像是有棱角,有的软绵绵,粘糊糊的,像是什么东西的皮毛。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小弥觉得那佘看守好像消失了似的。她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漆黑的通道里回响,寂寥萧索。她慢慢地扶着墙,试探着向通道的一边移动着。一步又一步,走了大概十来米的样子,她隐约能听到外界的雨声了。接着,她的脚尖触到了一级台阶。小弥心里一喜,刚要拾级而上,逃出这个牢笼,忽然头皮一痛,她被人抓着头发,向后一扯,猛地双脚离地,在空中飞了大概一秒钟,才又“啪”地落地,跌坐在满地的污水杂烩里。
“啊!”小弥一声惊呼,余音久久不散,回荡在长长的通道里,尾音变得轻佻而滑稽,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与狼狈。小弥一阵慌乱,刚刚跌倒时,手里一个不稳,匕首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她趴在水里拼命摸索着,忽然小指触到了一个软软的,暖暖的物体。她的头皮猛地一炸,飞快地弹起身来,反身跌坐进了身后的水泊里。
“呵呵呵呵……”黑暗中,一个锯子拉木头般,呲呲啦啦的笑声响了起来,轻轻地回荡在地下通道的上空,却又变得呢喃亲密,像是情人间的耳语。
小弥又是一惊,不过这次倒没叫出来。她的手往旁边一撑,不经意间,触到了一个熟悉的手感——是她的匕首!她心里一定,情绪上也冷静了不少。敌不动,我不动。她想着,就摸到了墙边,贴着墙站立着,静待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又恢复了静谧。小弥的警惕却一点都不敢减少。忽然,肩膀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了下来,接着又是一滴。小弥一惊,伸手摸过,又往鼻子下一闻,是血。她心下一凉,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把手往上一摸,只觉得触手是一个冰冰凉凉,滑滑腻腻的身子,长溜溜的,又像是很有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