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城。落日。斗兵稀。
“少帅,少帅,快离开!”我被副官拖拽着飞快向后退去,哪怕我死命反抗,眼前的景象还是迅速变化,成了一道残影。而我眼中——城墙上的那道决绝的白衣身影——却依旧那么清晰,那样扎眼。一墙之隔,便是千军万马;一墙之隔,便是生与死的距离。我清楚的意识到今日我的退去意味着什么,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清醒。“嘶嘶”是双脚划过地面的声音,好像我无力的叹息。我仰头看天,天还是曾经清澈的天,而我的世界却再也不是看云卷云舒的闲庭信步,那是一片妖冶的红色,一片用鲜血染成的不会磨灭的血红。
“不要!不要啊!”我歇斯底里地呐喊,撕破这宁静的夜,这幽美的谷。“小姐。”翠儿柔柔地声音似秋水般在我心头漾开。回了神,缓缓接过她递来的安神的药水。她虽未多言语,我却听得出她那两字里的忧意。我微微一笑,安抚她道:“无事。”仰头便把那苦涩的药喝尽。
“唉——”窗外是我不曾察觉的一声叹息,那道身影在这个寂寞的冷夜,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落月西垂,银辉满地。
波光粼粼的湖畔,凭栏处,一道人影卓然而立。
他,太傲然,太清决,澈然冰冷的样子似要撕裂周身,但他眸子里的柔波却若融浸在这月夜里。
“是秋了,心儿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他对着一望无际的星空无奈叹道。
在秋风还未尽展的日子里,我不知晓,也自然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众人眼中宛若神明的夜锦,竟似一个邻家少年郎般在这里悲春伤秋。
彼时,纷争未起,天下这局大棋还未布子,连同谷里的空气中正酝酿着的那段如月般皎皎纯净的感情一起,被奇谲诡异的云雾深深地锁住,锁在了这片奇异的山谷。
秋风丝丝凉,惹得风铃响。
稀里哗啦嘈杂的声音,不由搅得我心烦。不知是药效变弱了,还是我的梦靥更深了,我迟迟无法睡去。我拿出怀中的玉佩,指尖传递的温润令我莫名舒心,宽解了不少不适。我轻轻阖眸,怀中脂玉的气息,总令我有种错觉爹爹从未走远,一直还在我身旁。
他就是如玉那样的温润,儒雅。像清风般柔软,却又不任人拿捏。很难想象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军之帅,在我眼里却更似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他是我的爹爹,是我睁开眼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抹柔软。
当我一梦醒来,物是人非时,是他紧紧握住了我的小手,让我有勇气面对这个于我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离开父母,离开朋友,是他用阳光融化了我冰雪尘封的心灵。
他教我学会了微笑。幸而,虽然现在爹爹离我远去了,但那些快乐的记忆依然在我的脑海未曾磨灭。他教会我的勇敢、坚强,将继续伴着我走完剩下的路。我会一直记得,他跟我说:“心儿,只要你睁开眼,你就会发现这世界的美好。”
是啊,我知道他一定希望我健康、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让仇恨之火在心中燎原。
但明白归明白,那日城墙上的情景如今夜夜在我梦里萦绕,在我最脆弱、最孤寂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吞噬我,折磨我。
我想,是时候了,不论对错,只有像爹爹教给我的那样走出去,才能真正解我日日难眠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