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来了。”人群里先是有人小声说，接着就哄起来，“你说她会选谁？”“反正不会选你。”……
我想摇下窗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别摇下窗。”柳翰边说边死劲地按喇叭。
人群慢慢地散开到两边，留出条缝隙。
他一直把车开到厂办公室前才停下来，“我请了八个保安，一会就到。”他看着我，眼里流露出担心、忧郁、焦躁和其他几种我没看懂的情绪，“摆不平别逞强，有吵事的叫苏阳出面。”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我会处理好的。”我亲下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眠了眠嘴，冲我笑笑，没再说什么就开车走了。
他想和我说什么？他哥嫂的事，还是，乌开来？我冷冷地一笑，休想！只要我在这，乌开来就甭想插脚进来。
“田总。”
转过头，我眼睛一亮，苏阳今天穿套黑色西装，配条斜条纹的淡蓝领带，很得体，也很有气质，“哎呀，苏厂长今天打扮得这么隆重啊，把结婚的礼服都穿出来了。”说完我就想咬自己一口，开玩笑不是这样开的。我正想说道歉的话，他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田总好眼力，这都叫你看出来了。”我愣住了，这么说他他怎么像没事人样？
要是我敢这么说李德，在小场合里，他会立刻把腕上的手表抖一下，说：“这两万多的劳力士表也不咋的，改天我换个十万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如果是在大场合，他会打几个很响的哈哈，说：“我确实穷，只能买个上十万的翠玉貔貅，不能买和氏壁来添福运。”不冷不热让你连下的台阶都找不到。
或许，只是因为今时今**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的上面吧，如果换成是田海波或者徐大伟说他，他还有这样大度吗？
“田总，请进。”苏阳让到一边。
我点下头，也不讲客气率先走进他的办公室，“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竞聘？”
“这个嘛，”
我的脸色微变，没有人参加竞聘？还是人少得不够用手指头来数？按理说苏阳和田海波会参加，只要他们参加，加上我聘请的刘全顺和舒雨青也差不多了。心头一宽，我露出笑容说：“怎么？苏厂长没做好准备？还是，害怕了？”
“害怕？”他豪气地顺下头发，“还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他伸出右手，“田总，请坐。”我哪还有心思坐下，“是没准备好？还是，”我咬咬牙说出我最担心的，“还是没有人来参加竞聘？”
“不是，都不是。”他高深莫测地冲我笑笑，“请坐，请坐，坐下才好谈。”
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把斥责他的话吞回肚里，坐到靠窗、正对着门口的长沙发上，“苏厂长，请。”我这请他可以理解为请他坐下，也可以理解为请他说清楚。
他点点脚下，“我建议竞聘就在这进行。”我惊讶地看着他，在这进行怎么投票？而且人员嘈杂的，能听得清竞聘演说吗？“这是私营企业，工人才不管谁做厂长，谁做车间主任，只要每个月按时发工资和奖金就可以了。”他自得地笑笑，“搞竞聘是为公司服务，为工厂服务，不是为他们。”
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而且我搞这个竞聘也只是想腾出些位置，就算工人中有胆子大的来参加竞聘，我也不可能凭一次演说就把重要的部门交给他去管。可是，竞聘通知就贴在工厂大门外，我怎么收场？
像是看出我心里的犹豫，他笑眯眯地说：“竞聘通知上说今天进行管理岗位竞聘，可是没有说怎么竞聘，更没有说是公开竞聘。”
这次竞聘本身就是走过场，能省点事就省点事吧，“苏厂长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田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果断、有魄力，好！”这句话说得我有点汗颜，我正想谦虚几句，他已经抢先说：“田总，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恩，苏厂长有问题请说，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意见也可以说说。”
“好的建议不敢当，只是想问个不该问的问题，说句不该说的话。”中国人说话就是这么艺术性，嘴里说不该问不该说，实际心里特想问特想说，而且巴不得由你提出要他说。
我没有接话，只是伸出右手示意他说。
“竞聘现在开始吗？我是第一个吗？”
我的心“嗖”地往下一沉，他这话换成白话文就是——我也要参加竞聘？工厂这块还得靠他来维持，我感到无奈。“苏厂长就不用参加竞聘了，由公司直接聘请。”
“田总虽然不是男儿身，却比很多男人都要豪爽，难得！”说完他还轻鼓下掌。
赞扬的话说过了就是虚伪，除了恶心，我没有别的感觉。
“那田海波呢？”
眼前的苏阳分明是只道行很深的老狐狸，他先拿高帽子哄着我，然后牵着我的鼻子跟着他走。“他以后是你的属下，你说呢？”我把问题踢回给他，我料定他不敢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果然，他立刻接口说：“我马上叫他来。”
田海波分明有准备，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估摸有七、八页的演说稿。
他首先大致讲了下贮备科内部分工的设想，然后对贮备科的重要性尤其是原料采购的时间性和重要性做了很详细的说明。我正听得动容时，他翻到最后一页，“管理说穿了就是管人，把各个渠道可能的漏洞都给赌了，失误就会大大地减少。”他念完抬头看眼苏阳，再看着我说：“我的竞聘演讲到此为止，请田总，”他转头瞅了眼苏阳，“还有苏厂长多多指教。”
他这演说就像只写了框架的剧本，前面把角色的身份介绍得相当详细，到后面却是连场景和角色的对白都没有写。我暗叹口气，既然是走过场，没必要那么认真，我微微一笑，“不错。苏厂长，你说呢？”
苏阳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意思，不错，很不错，如果执行到位，那就更完美了。”我暗里喝声彩，这话捏着软，碰着可硬得很。
田海波刚走，苏阳又开口了，“田总，检测的刘老？”
这话问得高明，既没有提职务，也没有提是不是参加竞聘的事，我心里已经是失落到了极点，比起苏阳来，我还嫩了点。“苏厂长，这以后归你管，你拿主意。”我皱起眉头，“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说完我感觉这是在泄我自己的底气，马上追加一句说：“刘老和舒技术员是公司特聘过来的，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
外面的天气晴朗朗的，可是除了失落、悲伤，我看不见心里的阳光，这感觉就像一个正在专心跳着高雅芭蕾舞的演员，背后的拉链突然崩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