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六个字,让方寒如坠冰窖,当脸色变得一片煞白时,身子已剧烈颤动,摇摇欲坠。
在唤醒瞎爷爷的念头时,方寒就曾想过,瞎爷爷会因为方道的一时误会而同样误会自己,也会认为自己已‘离经叛道’,成为了方家的叛徒,成为了万千修道士唾弃的对象。
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方寒从未想到,原来当面对着面时,又有一名最好的家人,他言之灼灼的,去谴责自己离经叛道后,给自己带来的感觉,是这么的绝望。
分明知道,解释已经苍白,可方寒不愿含冤,仍然咬着牙,逐字逐句的,道“瞎爷爷,方寒没有。是爹误会我了,是爹想错了!”
见方寒的反应,瞎爷爷虽有刹那的不忍与愧疚。
但,在眨眼间,这份愧疚就被某种情绪击溃,荡然无存。他摇头时,沉声道“方寒,若你没有偷偷的‘学巫炼神’,那你.........可否告诉我,在你神魂深处,为什么会有一颗‘黑色灵种’。难不成,它还能凭空出现么?”
“更何况,那天王木在小巷里围堵你,你也在我的面前,施展出一种非道的力量。好,你说方道的判断错误,难道连我的判断,也错了吗?”
“方寒。”
“虽然你已被逐出家门,早已不属于我们道门一脉。但,再怎么说,你也在修道世家里,生活了十五年之久。无论你是否认可‘道’的理念,想必你也很清楚,我们修道之人,最讲究本心。”
“我们.........是不会撒谎的。”
听瞎爷爷如此说道,方寒一声不吭,继而埋首后,开始绞尽脑汁的,去回忆最近发生过的种种事情。
细细想来,若在自己神魂里,真的出现了一颗‘黑色灵种’的话。那,应该是那天,自己留在祠堂里学习静心之法,却迷迷糊糊的,误闯进了那个恐怖的黑暗空间后,得到的惩罚与恶果。
虽然,这个解释很荒唐,但此时此刻,方寒唯一能想到的诱因,仅此而已了。
而如今,瞎爷爷所说的小巷与王木,方寒仅存的记忆,只停留到王木控诉他是一个不祥之人,才会被方道借故逐出家门的那一刻。
而后的一切,都通通不记得了。
可显然,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瞎爷爷更加断定了,自己早已‘学巫炼神’。
如此一想,方寒自然惊恐,立即问道“瞎爷爷,请告诉我,那天在离城小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会不知道?”
瞎爷爷冷哼一声,在方寒脸色变化欲开口解释时,又忽而脸露释然之色,嘶哑道“也是。即便你方寒天纵之骄,可始终年纪尚小,没到行冠礼的日子,即便已凝结出‘巫种’,却还没经过‘灵台’承认,将灵种化作自身之物。”
“或正因如此,你催动神力施展巫术后,才会让自己陷入昏迷,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瞎爷爷一叹,喃喃道“方寒,你要清楚,‘巫’不同于‘道’,它以‘九幽之神’作为基础,更加的诡异,更难以操控。即便你已非我方家人,已非一名修道士,但始终是我方家血脉,我和你的父亲都想你能活的更好。”
“所以那天,我才会私自出门,冒着千夫所指的危险,去寻你看你。”
“但那日,你被王木堵在小巷里,也不知道你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突然控制不住体内的‘巫种’,因此失去意识。而失去宿主掌控,‘神力’无端倾泻出来后,就硬生生的将王木的头盖骨削走了一大片。若我眼没瞎,还能亲眼看到的话,当日的场景应该是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
“不过。幸好我及时来到,救了王木一命。若不然,你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也正因此,我才不惜损耗修为,分出一个念头后,又施展出道门秘法,才从千万里外的离城小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送来了这里。”
瞎爷爷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这里是巫山,是天下学巫之人向往的圣地,想必你很清楚。而公孙我,是我年少外出游历时,结识的一名老友。此人虽看上去神经兮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于‘巫’的理解十分独特,天下独此一家!若不然,也不能成为大名鼎鼎的‘阴阳宗’的第九山主。”
“若他肯收你为徒,让你留在‘阴阳宗’里,传授你巫术的话。我与你的父亲,即便此生此生也不会与你往来,即便此生此世也不愿看到你在‘巫术’上大放异彩名扬天下,也能安心。”
“方寒,既然你学巫之事,已人人皆知了。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好好的跟着公孙我学习,别再让我和你父亲担心了。”
“或许,有朝一日,当你的‘巫种’长出了叶子开出了花朵,成为了巫术大师后,或许能在‘百家会’上,与你的父亲一辩雌雄呢!”说到这里,瞎爷爷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这么尴尬的情景,只是去想一想,都觉得很好笑啊。”
就在瞎爷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时,从方寒的牙缝里,却突然挤出了两个字。
“不要。”
声音不大,却让笑声戛然而止,当瞎爷爷脸上的笑容凝固后,隐隐有演变成阴霾的可能。
他面对着方寒,开始逐字逐句的,嘶哑道“方寒,你究竟想怎样?你身在修道世家,却偷偷的‘学巫炼神’,也就罢了。我与你父亲不计前嫌,处处为你着想,带你来到学巫之人的圣地,为你找到一个最好的‘巫术’师傅,为什么你还不满足?”
“瞎爷爷,我真的没有学巫。”方寒双目通红,噗通一声,跪在床上,咬牙道“我们修道者,要遵循本心,不能违心而为。若,寒儿这十五年来,确实从未学巫,却因你们的种种误会,被迫走上学巫之路。那,我此生此生,即便真的能名扬天下,即便能成为‘巫术大师’也不会开心的。”
“方寒!”
听方寒如此说道,瞎爷爷顿时咬牙切齿,道“无论日后如何,现在偷偷学巫的是你,可嘴里嚷着要去修道的也是你。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难道,你真的打算气死你爹,气死我吗?”
方寒低头不语,看似平静,可那握紧的拳头,恰好证明了,心中的波澜万千。
也因方寒的沉默,这破旧的屋子再次陷入了平静,如死一般的平静。直到良久后,突然响起来的,属于方寒的疯狂笑声,打破了平静后,他猛地站起身子,双目中充斥着疯狂之意,如颠似狂“好!既然你们非要说我离经叛道,说我学巫炼神,那我从今而后,就去学巫,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可是。”
“我方寒学巫,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方寒双手一甩,猛地跳下床后,恨声道“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拜公孙我为师。我会自己一人,找到一条学巫的路,成为你们一直期盼的‘巫术大师’!”
说罢,方寒大步一迈,就要走出屋子。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方寒走到门口时,刚朝屋外迈出了一步后,就莫名其妙的,惊叫了一声。而后,像是撞在墙壁上,被硬生生的反弹了回来。
于地上翻滚了几圈,方寒才龇牙咧嘴的爬起来。他双目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以及屋外还在变化的风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
而此时,当房门处突然泛起了一阵波澜,而后便有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凭空出现。
他乍一出现,一眼都没看方寒,就径直走到了袖珍版的瞎爷爷的面前,大骂道“臭老头,你到底会不会游说的啊?磨叽了半天,还弄得这小子想自个下山了?我告诉你啊,既然这小子已来到我这里,就不能轻易的离开!”
“这小子,虽没什么慧根,但他体内的东西,我可是很想研究啊。”
“好了好了,你这个念头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快散去吧。”说罢,公孙我似很不耐烦,不待瞎爷爷说话,就蓦地伸出两指,抓住袖珍版的瞎爷爷的身体,用力一捏。
念头溃散,化作缕缕青气,随风而散。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转过身子,慢悠悠的走到方寒面前。蹲下来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小子,以后你就跟我混吧。虽然你的口真的很臭,刚才还把我得罪了。但是啊,我仔细想了想,即便你有再多的不是,为了我的理想,我还是能忍的。”
“如果我没猜错。”方寒笑,看着公孙我,讥讽道“你一直都没离开过,想必已将我与瞎爷爷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了吧?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如果你非要装作不知,那我就再说一次给你听。”
“即便我要学巫,也不会拜你为师!”
说罢,方寒咬牙,忍着从四肢百骸中传来的痛楚,慢慢的站起身子,朝着屋外走去。待走到门边时,他试探性的用脚尖探出房门,发现适才犹如墙壁般的气墙已消失不见后,方才如释重负,一脚迈出。
可就在此时,公孙我的声音,却在身后传来“小子,你还想学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