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空阴阴的,空气中滞留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
佟月起的很早,玲子的身体又有些不适,便洗漱后独自去上早班。走到中心三楼时,她看到走廊里有一个女护理站在304病室门口,她端着一个放着一根注射器的盘子。
佟月走过去想问她干什么,这时候王志从304病房里走了出来。
王志注意到佟月疑惑的表情,指了指盘子,解释说:“304里的老头,我们准备给他安乐死。”
“安乐死?”佟月无法掩饰住惊讶:“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志看出了佟月心里的疑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说:“这不是院方的主意,这是病人自己的要求。”
佟月看了看,是一张没有盖章没有签名的简易遗嘱,落款人是张东。除了要求安乐死之外,还嘱托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他的名叫张强的儿子,上面还写了执行安乐死的具体时间,正是今天。
“这是他决定的吗?”
王志点头,“他昨晚交给我的。”
“我们这里虽然是精神病院,但也尊重病人的要求,何况还是他。”王志一边催促女护理,一边说,“不过,他的遗嘱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他几年前就杀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却说要把遗产都留给他。况且,他根本没有什么物质上的遗产。”
“他本来不就是精神有问题吗?”
王志却说:“或许,他把什么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了吧,他儿子也没死呢。”
这会,药剂已经配好,女护理开始在老头的手臂上找到静脉开始擦棉球。
佟月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总觉得这样不妥,连环命案都可能与他有关,在未找到凶手之前怎么能让他死呢?
另一方面,佟月心里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老头的几句话一直像黑影一样印在她的心窝里,而且,她一直想找机会去跟老头聊一聊。
“可是……”佟月刚开口,就被王志打断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请你明白一点,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工作,这件事你既然知道就得保密。”
佟月只能默默站着。
王志做了个手势,吩咐女护理开始打针。整个过程只用了十秒钟,躺在床上的老头一直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两只禁闭的小眼睛隐藏了所有的个人心理变化。
“为什么不问问他和刘丽说了什么?”等到打针结束,佟月才问道。
“你是说,他可能跟那几起死亡事件有关?我问了,他说他只是说了他的故事。那天傍晚的事他并没有说什么。”
“你认为她们都听了他的鬼话而被蛊惑吗?”
“这点,徐朋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我们这里的病人不是一般的病人,有时候他们的思维逻辑甚至要比正常人还要完整。”王志笑了笑,“你想不想听那个老头口中的故事?”
从门窗里看着老头,佟月看到的他的眼睛也一直对着门窗,他的嘴一直在动着,像是要对自己说什么。
“这是种慢性药,大约会在午夜生效,他会做一场梦,然后一直在梦里,不再回到现实。”王志拍了拍佟月的肩膀,“去上早班吧。”
佟月喔了一声,去了四楼。
郁郁上完早班,佟月一点心思也不放在工作上,反而一直在想王志为什么那么着急“处死”老头。虚假的遗嘱、牵强的理由,佟月心里根本不信,不过她无法阻止王志。
难道是对于连环割喉案,老头知道些什么,有可能对王志不利,才会招来杀身之祸?种种迹象更加表明王志的嫌疑最大。
晚间,佟月没有去吃晚饭,而是利用这段时间来到了304门口,用从玲子那儿拿到的钥匙,佟月打开门进去。
他只能活几个小时了,有些事佟月必须问清楚。
老头平躺在床上,姿势像是从未变过。
“有些事,我想问你,你能回答我吗?”
“问吧。”他的声音仍旧低沉、平静,没有情感。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老头回道。“玲子已经接受了我的观念”
佟月却一点都不信,“你别骗我,玲子一点事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表面,没有看到实质。”
“什么实质?”
“你闺密的实质。”老头缓缓道,“她是自愿的,她看到了自己,其实真正的玲子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一个躲在空壳里的空虚的灵魂。”
“行了,”佟月不想纠结这件事,“那刘丽的死呢?她自杀前你又跟她说了什么?”
“一个故事而已。”
“难道她听到你的故事就自杀了?”
“不,她并没有死,她的灵魂同样不属于她,只有灵魂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她才会死。”
佟月不知道还要问什么,不过她听不懂老头的这些“疯”话。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我。”
“什么问题?”
“关于我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在这整整四十年中,我经历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对我百般照顾?”
“你是个杀人犯,当然要被关起来,这里也算是心理研究机构,研究你们当然要好好照看你们。”
“哈哈,”老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小姑娘,你真是傻的可爱,看来这世上所有的疑问对于你来说都能轻而易举地解释。”
“那你说说你被囚禁的原因是什么?”佟月有些不服气。
老头严肃地说:“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佟月笑道,“你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吗?”
“当然,价值几百万的美金,”老头也笑道,“不过他们是拿不走的,除非我死了。但是我一死,他们就一辈子都拿不到。”
佟月越发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你过来,”老头朝佟月招手,“我说给你一个人听。”
佟月走过去,坐到床上,第一次和老头距离那么近。佟月只觉得他简直瘦的只剩下骨头,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儒雅、朴实的气息,给人一种安全感和信任感,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老头双手捧住佟月的耳朵,轻轻地说:“他们是想要我的记忆。”
“要你的记忆?”佟月从床边退到电视台下,一脸惊诧道:“要你的记忆有什么用?更何况记忆怎么给别人呢?”
“关于3号中心的内幕,你也许不知道,”老头说,“记忆是他们长期以来研究的课题。”
佟月一时想起了那天和玲子的聊天,她说她父母做那笔生意的目的是追求长生不死,而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获取“不死”的记忆。
老头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的腿脚不方便,颤颤巍巍地走到佟月跟前,视线一直停留在佟月的脸上。
佟月有些不好意思,退到门边,刚准备要走时,老头忽然说:“像,太像了,如果我能年轻一点的话……难怪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难道真是上苍的安排吗?”
“你在说什么?”
老头闭上眼睛,一会两行泪就流了下来。“你愿不愿听我的故事?”
不知为什么,佟月对他的恐惧感已经消失殆尽,反而也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那种感觉就好像似曾相识。
“我曾经有一个老婆,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她的名字叫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