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049,SA049!”
恍惚间小白似乎回到了熟悉的梦中:
周围的空气有些潮湿,我感觉不到一点亮光,抬头看向破开的屋顶,那一坪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走出破屋,呼啸的湿风淹没了蛙叫虫鸣,臃肿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这是一个暴风雨将至的夜晚,也是我们进城觅食的绝佳时机。
雷电在云层里翻滚,间或点亮一整片乌云,骤雨随时都可能降下,我们加快了觅食的步调。因为暴风雨的缘故,我们不用担心会碰上巡夜人。大胆地分头行动,我们搜索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点剩菜残羹。在那之后,我们回到荒郊的破屋中,分享觅食的成果。
今晚的收获颇丰,我们在酒馆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大块发霉的面包,在镇长家的泔水桶里找到了半条鳊鱼,在匆忙收摊的蔬菜贩和水果贩那里找到了几棵甘蓝和一只苹果,再加上一些零零星星的剩饭,足够我们饱餐一顿了。
“好了,每人一片面包,两勺鱼菜拌饭,再加上一片苹果。大家开动吧。”
“006,你自己不吃吗?”
“不了,我在小镇里喝了一大碗蔬菜汤,现在挺饱的。”
“呜~006你真是的,每次都偷吃。”
“哈哈,但愿你下次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自从离开了艾思敏的小屋,006就担起了照顾我们的重责。她只比我们大2个月,知道的事情却要多得多。她知道猎人和圣骑士还在不停追猎,只有昼伏夜出,并用刺鼻的红蕨草掩盖身上的气味,才能苟且偷生。她告诫我们不能偷、不能抢,一旦引起人类的注意,麻烦便会接踵而至。她还觉得我们已经依靠这个小镇太久,是时候赶往下一个城镇,暴风雨会是最好的掩护,冲刷我们一路的痕迹。006说的一点都没错,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终会招来猎人的注意,我们需要不断更换藏身地点,像狡猾的兔子那样生存下去。
在接下去的3个月里,我们十分幸运地避开了猎人和圣骑士,并一路向西,前后经过5个城镇,一百多公里。006认为,如果我们足够幸运,那么再走上3个月,或许就能抵达艾思敏说过的那片原始森林。在那片人类不敢踏足的天地,我们能够自由地活下去。
可惜,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下去,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亚种。在流亡了将近半年后,我们遇上了一名修行中的圣骑士。这名自称哈维尔·戴恩的圣骑士枯瘦如柴,只有一身布衣和一柄铁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把有着超级再生力的我们逼上了绝境。
“诅咒之子啊,你们的存在即是罪恶。拥抱死亡吧,那将是唯一的救赎。”
哈维尔是个强大的剑士,他凭着一柄铁剑,硬生生地斫死了043、046和048。
“可怜的孩子们,把仇恨留给我吧,我是哈维尔·戴恩,一个有罪的圣殿骑士。请安详地走进那个世界,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救赎。”
哈维尔是个十足的疯子,他自己流着血,却为我们流着泪。
“你们快跑,我拖住他。”
006在看不到任何胜算的情况下,打算牺牲自己,为我们制造逃跑的机会。但这一次,我不会听从她的安排。短短半年时间,我失去了妈妈,失去了生活了十年的家,失去了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也失去了所有快乐的体验。就在刚才,我又失去了043、046和048,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再经不起任何一点损失,我必须站出来,救下其余的伙伴。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干掉他!”我为杀戮而生,如果足够残忍,必能碾碎所有敌人。
“我们一起干掉他!”破釜沉舟的不仅仅有我,还有044和050。
那是一场怎样的战斗?毛发尽竖、血肉横飞、累到忘记呼吸、战到不知疼痛。我们掏尽十年底蕴,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战胜那个疯狂的剑士。然而,七个人没法做到的事情,四个人终究也做不到。006倒下了,我倒下了,我们纷纷倒下了。只有那个全身浴血的剑士,那个仿佛永不疲倦的哈维尔·戴恩还站立着。他就像一颗老树,蚍蜉不可撼;他就像一个死神,拖着长剑静静走来。
“抗拒死亡是所有生命的本能......但也是死亡赋予了生命永恒的意义......”
我以为自己就要毫无意义地死掉,哈维尔的信条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但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她冷酷地关上了希望的门,又假惺惺地开了扇窗。
“你话太多,赶紧死吧。”
谁也没想到,一个正巧路过的恶徒会将刀子送进哈维尔的心脏。卑鄙的偷袭,让那个我们拼尽全力都没能打败的哈维尔轰然倒地,他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我瞧瞧,我瞧瞧,你身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哈维尔刚刚咽气,恶徒就迫不及待地摸起了尸体。“唉,唉,老兄。你身上怎么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剑还是铁的,你是怎么用它砍翻这么多狼人的?”
恶徒在哈维尔身上一无所获,就开始打量起我们来。“奇怪,真奇怪。”他自言自语道:“狼人有这么夸张的自愈能力吗?”
“哦,我明白了。这些不是狼人,是希……希什么来着,反正我是捡到宝了。”恶徒心情大好,一边浇下一罐液体溶解哈维尔的尸体,一边调侃着这位倒霉的圣骑士。“嘿嘿,老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你这条命死得真值。”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喋喋不休的恶徒日后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痛苦,我只以为自己为他所救,总要心怀感激。所以当他用贪婪的目光看向我们时,我还真心诚意地对他说着:“谢谢你救了我们。”
……
“曼洛,干掉她!”
“向穆图证明我们不需要亚种!”
“夺取勇者之证,荣耀佐恩之名!”
狼人们的应援声将小白从回忆中带回了战场。现在可不是发愣出神的时候,卡瑞尔挑战赌上的不仅仅是勇者之证,还有双方的性命。
小白化身白狼,紧盯着湖畔部落里年轻一代的翘楚——曼洛·佐恩,他心想自己或许是疯了,才会不假思索地接下挑战。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有两点理由让此战变得无可推脱:其一,如果不遵从狼人族的千年传统,就免不了要承担畏缩带来的严重后果;其二,关于大战士候选一事,不仅顾实和部落狼人心存疑虑,就连小白自己都不敢相信,他需要靠打赢这场战斗来说服自己。当然,有理由战斗不代表能赢得战斗。在难以迂回的战场上拳脚相搏,体格较弱的一方自然没有优势,小白想赢,只有出其不意。
曼洛的强大有目共睹,他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鹰的敏锐,还有这些年部落冲突中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再看看小白,他是那么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双方体格悬殊,任谁都以为战斗将在瞬间分出胜负。然而,整整5分钟过去,不断进攻的曼洛都没能给小白造成真正有效的打击。此时,明眼人开始察觉,白毛的亚种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他的力量或许不如曼洛,但在速度与战斗经验上毫不逊色,这也是他迟迟没有败退的原因。
第二个5分钟,体力不如曼洛的小白开始难以招架前者的攻击,他的身体越来越沉,战斗姿态也逐渐走形。一道伤口、两道伤口、三道伤口......观者们细数着曼洛在小白身上留下的战绩,回过神来时竟发现那一身白毛已被鲜血染得绯红。战斗的天平早已倾斜,至此,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曼洛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确实只有一步之遥,但不是曼洛的胜利,而是小白的胜利。有谁发现,从战斗开始就全力进攻的曼洛已经气竭,而小白浴血的身躯却依然保有活力;有谁发现,年轻的狼族战士正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小白,而后者的眼睛却越发坚定。通过10分钟的观察,小白已经掌握了曼洛的行动模式,更用身体亲测了对方的力量与速度,现在,是时候反击了。
小白的身上冒出腾腾热气,十几道新添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他弓起身体,双腿积蓄出爆炸性的威力;他碧眼凝视,尖牙和利爪散发出森森寒意。“我为杀戮而生,如果足够残忍,必能碾碎所有敌人。”
呲——
利爪插进两肋,尖牙咬断喉管,小白仅凭一击就取了曼洛·佐恩的性命。
“啊,穆图,请原谅我们有眼无珠。”
“这就是大战士候选的实力!赞美古达·辛克罗迪!赞美穆图!”
“被选中的战士啊,请允许我亲吻您脚下的土地。能一睹您的战姿,实乃吾之荣幸。”
在一阵怪异的沉默后,部落狼人发出了狂热的呼声,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跪倒在地。他们无不崇拜着小白,将荣耀尽归胜者。而可怜的曼洛·佐恩,他曾众望所归,现在却无人问津。
小白丢下败者的尸体,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胜利,从而愿意重拾自己。短短三年光景,小白饱尝世间疾苦,别人口中的人间,于他如同地狱。他躲过了圣神骑士团的围剿,逃过了赏金猎人的追杀,他在哈维尔的剑下幸存,在霍金斯(恶徒)的手中逃生。他没有丧命于魔灵之口,却被捕兽团抓住,他被卖到帕特里克的手中,最后又为顾实所救。一次次遇险,一次次死里逃生,小白只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颠沛流离不得善终,苟活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但是,或许有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可以成为雅拉口中的苍白之刃。通过这场胜利,小白愿意再给支离破碎的自己一次机会,为了向恩人报恩,向仇人报仇,他会配合顽劣的命运,挣扎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