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番情景,秋梅奶奶也是笑着下了楼。乐乐兴匆匆的从车站连气都不喘的跑回家,来到家里的小院子又难免有一种熟悉感,虽然只是离开一小会。
一走到小院子口,先是把木槿的叶片择了几片,手上拿了几片小叶子,兜里还藏着一片,她自称是辟邪的,还不是一回来就折腾这木槿,害得它连连凋落好些花瓣。
来到院子里又是大喊大叫的,生怕没人知道她回来了。这会秋梅奶奶也是快步的从楼上赶了下来,来到庭院里接连缓着抱起乐乐说:“去吃了什么呀?弄得这么脏。”
乐乐又是舔了舔嘴角说:“冰淇淋,我们没有去成公园。”她又是叹了口气,装着大人的样子迈着大步子走进屋里,真是人小鬼大。
菊萍奶奶和伦梓鑫手里拿着些蔬菜,好像隔着袋子还有一条鳞片还微微闪着光的小金鱼,仿佛要从里面活生生的蹦出来一样。
一阵风拂过,秋梅慢慢把视线转移到被风带来的满地枯叶上,分外凄凉。她弯着腰后起身抬起头,却看见进门的伦梓鑫连连和她打着招呼,她只是跟在后头,还一面笑着。
也许耳朵不灵了的时候,连双脚也迈不起来了,就连它们也还会互相怀缅。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乐乐双眼瞪着电视,十分惊奇的跟唱着,但仿佛听到了二重奏,唱完后她还抑郁不满的说着,“伴奏太快了,我都还没表演好,真没劲。”
伦梓鑫拿着碗筷轻盈走着说:“你还嫌弃人家伴奏?”
乐乐又是不服气的跟上前,但毕竟步伐不一致,他早就把乐乐远远的抛在了后面。她又是自言自语的用手抵着墙,耷拉下小脑袋语气深沉哀婉的说:“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说完又鼓着脸,弄着眉毛看着一边走来的菊萍奶奶诡异的说:“奶奶,你是不是讨厌我?”
“唉,奶奶不理我,我还是去看漫画好了。”乐乐又是心不在焉的说了之后搬着小凳子,到了院子里。院子一角的牵牛花缠绕着竹竿,爬向这个火辣夏天的心弦,院子里的天空说小也不小。
有花有草,有你有我。
“讨厌,林林……我没有……我没讨厌。”菊萍低着头说着,她只能看到那地缝里衍生的小草,奇形怪状,像是棵棵大树伸展开巨大枝桠无形中遮挡了所想所思。
拿倒的漫画书,还没看半会,已经半趴在小凳子上睡着了,走了一上午想来也是累了,空口中还咿呀着梦话:猫猫,吃……吃。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到了傍晚。
水龙头里的水,滴答滴答的流着,厨房里传来菜刀与砧板相交替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段错杂的小调,只是谱好的曲又随时光逞强的去选择性记忆。
秋梅干了些活后回到家,打开门,乐乐正吃着巧克力饼干,却猛地发现饭还没做,菜也没买,她又是捋了捋白头,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乐乐一边回望着电视,一边抓着裤脚呆呆的特地指给奶奶看说:“这是乐乐的饼干,奶奶要不要吃?这个饼干好好吃,下次我还要。”秋梅没说话,塞了一块到嘴里。“奶奶真乖。”乐乐又是呵呵的笑着傻里傻气的说。
从巧克力味到厨房飘来糯米饭特有的清香,她又努力回想:的确没做饭。
清脆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菊萍重新梳洗的头发很是端庄,但回首已然是满头白发,相隔那么多年,再次见到起初的样子,她真的好了,纠缠她那么久的梦魇真的离开了,新的生活。
二三十年,秋梅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相较菊萍,她还有对儿女,但都远在异国他乡。远亲不如近邻,尽管是那么亲的人。她老伴去得早,也就从外地回来陪菊萍了,这一回来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再回去。
秋梅凝望着端着菜的菊萍一言不发。菊萍打趣的说,“你们还不来帮帮我,都看我变戏法呢?”秋梅用衣襟揣拭着眼泪说:“好啊,那我再炒一碗蛋,你以前最爱吃了。”
“我不爱吃,只是林林爱吃炒蛋。”菊萍帮秋梅拿开用锅压着的篮子,拿出俩鸭蛋说着。
秋梅随即打开煤气灶说:“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事了。”
很快,满满的一桌子菜映入眼帘,真不愧色香味俱全,什么都不缺,但如果爸妈还有姐姐在一块就好了,伦梓鑫想了片刻。才缓缓拿起好像被尘封在一旁的筷子,又随意的夹起了碗底的一些蛋花,有些失神的放进了嘴里。
其实在他夹蛋的时候,乐乐早就从他筷子缝里抢走了,他没怎么夹住,也许都没怎么留意夹的是什么菜。他把筷子放进了嘴里,但明眼人看到的是他在咬着筷角。
菊萍却很是激动的,有话想说,虽然脑海中还影现着场景,但眼球却被乐乐乖乖把饭碗端进厨房的举动吸引,不知怎的又忘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大家都响应了号召似的,纷纷端进了碗,但意外的是菊萍又想起来了,又是一阵欣喜若狂的样子后,有点犯口吃的挡着伦梓鑫正要回来端盘子的路说:“你也很喜欢吃炒蛋吗?”
伦梓鑫有些惊讶的暗想着摸了摸后脑勺说:“奶奶,就是菜有点咸。”但又怕令她失望,秋梅奶奶也跟他说过一些。回过神后回复:“喜欢。”
菊萍奶奶又是拿着手心紧攥着的盘子,额头还稍许有些汗珠,最终拉着伦梓鑫的手久久才松口后说:“明天晚上奶奶也给你烧一碗。”
“唉,有点可惜,明天下午我要回老家了。”伦梓鑫捏了捏手说,但又是不知道该把手搁哪,仿佛哪都不自在。
“怎么回去?”菊萍有点忧心忡忡的说着。
伦梓鑫扭了下有点酸的脖子说:“当然是乘火车来的划算些。”
一旁的乐乐对于白天看见的火车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嘴里时不时的模仿意味的喊着:“轰隆隆……轰隆隆。”
“哥哥,别忘记给我带巧克力回来,要回来哦!”乐乐听了一知半解的插着话,又是那种一字一顿的说着,半分搞笑和认真。
“轰隆隆……”菊萍低语着,随后又是回到了往常的状态,又是说着:“那我去屋外乘凉。”
菊萍没有再问伦梓鑫其他的,伦梓鑫也又是来到厨房。秋梅奶奶在水池里清洗着碗,他徐徐道来的说着:“奶奶,这几个月,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洁净的碗似乎还透着些许银白的光随着暗淡的光线泛映在她树皮般的脸上,她起身吸了口气说:“没事,不要客气,这些天的相处,我们也早不把你当外人了。”
伦梓鑫又是十分阳光的笑着,相映衬的是客厅里乐乐的哄堂大笑,屋外却是倾泻一地的月光。
“你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回去了。”秋梅又蹲下身理着盘子说。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真舍不得你们。”伦梓鑫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有点伤感,秋梅看着理得很齐的盘子却有些突如其来的说:“你应该是念初一比他小两岁,还就十五岁吧?”
“他?我……我是念初一,但我上学迟,已经十七了。”伦梓鑫一边像是回想的模样细说着。
秋梅站的双腿有些乏累了,便坐在了凳子上两手相握着,十分沉静和安详的说着:“你菊萍奶奶有个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人年轻总会犯些错,但她没再走出来过……”
那年秋天,四十多岁的菊萍,看着日渐沾染不良习气的林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但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恨铁不成钢,起初还以为考了个好的高中,一切都会是一个美满的景象,所谓的锦绣前程。
那天傍晚,他居然没有回家,在外过了一夜。打了一通电话,但却不留任何喘息机会的就挂了。
菊萍同样是等了一夜,听见门拉开的声音,她又是立马醒了过来。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这一晚是在哪过得?别人说女孩儿在外过夜让人操心,男孩也一样,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说,都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有什么区别?
不出意外,她大发雷霆。“你考了个高中就解放了,你看看你的样子,还像个学生吗?”
“整天除了吃,就是玩,隔壁老李家的孩子虽然考的不理想,但人家比你用功。”
“你从来都不会说来帮我做做家务,晚上么不晓得睡,早上么不知道爬起来,你这种人也有的?为什么好的孩子都不会在我家。你的年纪大在狗身上,家里养的狗也还会叫几下。”
一顿臭骂后,他还嘴了一句:“从小到大,你什么都限制我,养了一只小猫,被你狠狠摔死,说脏,以前我自己房间什么时候乱过了。交了个女朋友,你却把她说成不要脸,你说我也就够了,我看你是自己搞外遇吧还是……”
菊萍扇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着一边无奈的晃着脑袋一边说:“是她自己嫌弃你,家里穷、没钱,你在外的这些天,的确什么都学会了。”
没听她讲完,只听见“砰”的一声,他重重的甩上了门,走了出去。
秋梅奶奶说着说着拿着绣花布擦起了眼泪。
“之后,菊萍去了很多家网吧之类的,但还是没找到他。”
那天之后,他去找活干,他发誓绝不再用妈妈的钱。
火车从眼前缓缓驶过,一个少年的背影却若隐若现的出现在眼前,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菊萍像是发了疯,满大街的人,好像都是她儿子。
“但事实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重创,她亲眼看着儿子低着头过火车轨道,也许是心不在焉,看着发亮的灯光打过来,两个人都看清了。菊萍看亲了那个是自己的儿子,林林看清了向他驶来的火车。”
“轰隆……轰隆。”不知是火车围着风转,还是风缠着车。车厢又是“哐当……哐当。”
“林林……林林,你回来……你回来,妈妈会体谅你。”
“你回来……”
秋梅又是啜泣着说。
伦梓鑫听完后没再说话,相反只是迈着轻的步子走开了。
但回到屋外,却连一个人影都没了,他在周边慌乱的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