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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降临

传说,世上原本是有神的。

伽洛林王朝极东海岸,“尖牙要塞”艾莎尼亚港。

正是黄昏时分,放眼望去,无垠的海面连同整个港口城市都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之下,城中心的广场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新一轮的冰雪节晚会。

入冬以来的第一只远洋船队缓缓靠岸,作为王朝东部海上交通枢纽,在百年前同大洋对岸菲烈特帝国的战争中,艾莎尼亚一直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而今战争的硝烟已沉入浩瀚的历史长河,这里渐渐演变成一个贸易大港。

罗德斜躺在码头的货箱上,艾莎尼亚的黄昏很美,连罗德破旧的灰色亚麻布衣都染上了一层金黄,他双手枕头目不斜视地望着海面上空的一缕晚霞发呆。

这样的闲人在忙碌的码头十分明显,一个大汉偷偷地跟工头举报,“您看看,那小子在偷懒。”

名叫西德的工头瞪了那大汉一眼,“你是新来的吧,你说的那小子是我弟弟!他干的活至少是你的两倍!”

看到他撇撇嘴不服气,西德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堆积如山的货箱说,“看到没,那些都是我弟弟一个人干的!”大汉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

罗德似乎听见了远处关于他的议论,嘴角微微一翘。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了,自从一年前在起点休闲厅的意外跳楼开始,他睁开眼看见的就一直是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听西德说,他在码头边上的港湾口发现了飘在海上的罗德。一开始还以为是淹死的人,但过来帮忙的小安妮问了句要是还活着呢,于是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西德迅速驾着小船把罗德捞了上来。

罗德是在西德的家中醒来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坠楼的那一刻,于是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里想的居然是“三楼果然摔不死人啊”。

直到小安妮出现在罗德面前的时候,罗德才回过神来,眼前居然站着一只棕发褐瞳的萝莉,萝莉的脸蛋白白嫩嫩,有些婴儿肥,穿着浅灰色又有些洗得发白的小布裙,辫子上用一条浅蓝色发带系了个花节。

她好像很惊喜地抱着一个比她的小脑袋还大上几分的罐子说道:“大哥哥你果然没有死呀!”

这说的很明显不是罗德曾学过的任何语言,但奇怪的是他偏偏听懂了,也正是他听懂的这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闪即逝的紫光,随即脑袋一阵剧痛。

难以形容的痛楚,通常人对疼痛的感知与承受力是有限度的,超越一定界限,人就会出于自我保护而失去知觉,也就是晕过去。

但此刻出现在罗德身上的剧痛却不像是肉体上的疼痛,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烧灼炙烤,被刻上了什么烙印一般,疼得罗德浑身抽搐,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哀嚎几声。

一旁的小安妮急得快哭出来了,抱着大罐子扑通扑通地往码头跑去找哥哥。

西德也赶回来的时候,罗德已经昏睡过去,只是他原本已经被换过的亚麻布衣物又再次湿透,一股汗酸味十分刺鼻。

西德皱了皱眉头,就叫小安妮出去,然后动手给罗德换衣服。

罗德不清楚自己这守身如玉的身子早就被西德这个大汉子看光了。

等到罗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这个世界名叫盖亚,由两块巨大的陆地以及更为广阔的海洋组成,罗德身处的地方,正是位于西大陆东部的伽洛林王朝的大港口艾莎尼亚港。

这是一个年吞吐量占了王朝四分一的巨型港口,所带来的税收足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重甲兵团。

但再怎么繁荣,所带来的利益也是贵族和国王享用的,就以天天在码头累死累活搬运货物的工人们来说,他们的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永远是最低的。

罗德在醒来的第二天就接受了现实,他不会说这个世界的话,却奇怪地听得懂。原本在世界上就是举目无亲孓然一身,现在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还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该吃得吃,该喝得喝,生活还在继续,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但偶尔罗德心里也会忽然想起从前的那个世界,如同大梦一场,岂知是真是幻。

可以说,罗德现在是寄住在了西德家里,西德二十好几,身强体壮,在码头上出的力多,当了个小工头,西德仅有小安妮这么一位家人,小安妮刚满十岁,是西德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在离港口不远的旧城区居住。

而现在多了罗德这么一个人,平日里极少玩伴的小安妮很是欣喜,连带着把罗德也当作了哥哥,每天缠着他不放。

罗德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的,当“哥哥”的感觉也是很微妙的,从那以后罗德多了一个小尾巴,为了哄她给她解闷,罗德把自己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都给搬空了,还得兼顾着解决小安妮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小安妮:大哥哥!丑小鸭经过自己的努力真的可以变成白天鹅吗?

罗德其实很想告诉她,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是一只天鹅的雏鸟,所以长得跟其他的鸭子不一样,所以在鸭子的审美观里它长得丑,这是基因决定的,等时间到了,它羽翼渐丰后,自然变得美丽起来。

而其他的鸭子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就多长一些肉,变得更好吃一点……

但望着小安妮充满希冀的目光,罗德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一天天下来,连西德也默认自己多了这么一个“弟弟”。

罗德也不是住在西德家里什么也不干,经历了这么离奇的遭遇,倒令他以往的性格有了些许改变。

当他得知是小安妮的一句话才让西德出海把他救起来的时候,他对这只小萝莉更是充满了感激。

在这个下层社会里,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就连小安妮也每天准备好一大罐粥,准时抱着去码头给哥哥送饭。

不过自从有了罗德之后,这个送饭的任务倒是可以省下来了,在学习了一些日常用语之后,罗德立即提出了要去码头帮西德做事顺便送饭的想法。

西德看着罗德的小身板,犹豫了一下,但见到罗德真诚的目光,也就点点头同意了。

原本以为码头的活会十分繁重,罗德却意外地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的力气大了很多,不,不止是很多,简直是暴增。

当他轻轻松松地扛起四五箱大货物,一路健步如飞地运到仓库里时,所有注意到他的人都惊呆了。罗德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屏住呼吸奋力一跃,这一跳足足有近三米高,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罗德根本不可能做到,这压根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是的,一定是重力问题。

罗德明白过来,盖亚世界的重力明显比原来的世界小了很多,以至于他在原本的世界不可能办到的事现在却轻而易举。

这事有利有弊,好处是,罗德可以变着法子地去干体力活,一个人能做好几个人的份量,然后领同样多份的工钱,坏处就是,罗德除了力气大点之外,不敢表现出更多的不同,你说一个人天生神力还好理解,但要是跑得也比人快,跳得也比人高,那就是异端了,罗德可不想天天一大群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我会是异端吗?罗德时常看着远方沉沉下坠的夕阳心想。

那时他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码头上的日子反反复复甚为无趣,日子也一天天过去,有天晚上,罗德两人从码头回到家里,却发现小安妮在家里忙里忙外,准备了一桌不算太丰盛但十分用心的晚餐。西德困惑地问道,冰雪节还没到呢,怎么就准备得这么多?

以往并不富裕的家境,晚餐通常是一罐小麦粥和烤鱼片,后来有了一人领多人工钱的罗德,晚餐开始有了水果和麦酒,但也不像今天这样丰盛。

这让罗德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过年时的场景,没有家人的他,往往自己一个人下馆子,叫上一桌的便宜菜充当年夜饭,自己叫自己吃,吃着吃着眼泪都吃进去不少。

但到了这个世界,罗德却意外地多了两个家人。他的心中也渐渐有了家的感觉,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所没有体验过的。

小萝莉安妮一把抱住罗德的胳膊摇啊摇,兴奋地说道:“是庆祝哦,一年前的今天,是安妮遇见大哥哥的日子呢!”她说着,抱着罗德胳膊的双手又空出来,拿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条浅蓝色发带,系在了罗德的手腕上。

“这是……”罗德认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安妮时,她绑在发辫上的。

“礼物哦!”小安妮晃了晃小脑袋笑着,“给大哥哥的礼物……”

罗德的眼眶红了,他不顾小安妮的惊呼,用力地抱紧了眼前的人,说道。

“这礼物……我很喜欢……”

******

冰雪节到来的那天,艾莎尼亚城里热闹非凡。

人们卸下平日里沉重的负担,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里载歌载舞。冰雪是纯净的,象征着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广场上的晚会一开始,气氛瞬时达到了高潮,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小丑、戏法师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

而在远离人群的码头边,罗德一个人静静地躺着看着黄昏,这已经成为他每日必备的功课了,目送着一天过去,顺便欣赏夕阳的美丽。西德已经回家去了,打算收拾收拾就带小安妮去看晚会,只剩下了罗德,独自面对着这庞大而又寂静的港口。

罗德心想,等会要送个什么礼物给小安妮呢,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蓝色发带微微一笑。

但没过多久,罗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惊骇万分地张大了嘴。

原来,在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东西,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吼叫迅速朝港口游来,一开始只是黑点,但几个呼吸间变成拳头大小,而后拳头变成了脸盆。

罗德不知不觉长大了嘴巴,他用力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了,这个奇怪的东西..它居然是一颗头颅..

空气似乎凝固了。

但仅仅只是安静了片刻,临近码头的地方开始爆发出了阵阵恐慌,有怪物啊..眼尖的人顿时惊声大喊,一群群人相互推挤着四散跑开。

这时,朝码头行进的那个东西已经离罗德不那么远了,头颅下方的身躯也渐渐露出水面。

那是一只仿佛从史诗中走出的无比庞大的怪物,黝黑的兽头上布满鳞甲,两颗绿色的巨眼扫视着港口,嘴边隐隐露出交错的利齿。

由于行进速度快,它身前还掀起了十数米高的巨浪。罗德僵直着身体大口喘气,他甚至可以看清这个比艾莎尼亚议会塔的尖顶石还庞大的头颅上立着三个身着银甲的人影。

人类..居然站在那巨兽头颅之上!

“啧啧啧..真有意思。”其中一个娇小的人影向四周看了看开口说道。“蝼蚁们的巢穴,人家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发收拢起来,露出一张精致得不似人类的面容,十三四岁模样,瞳孔里隐隐闪烁着复杂的银色纹路,她抚摸着左耳的一颗银色吊坠,朝着罗德的方向咧嘴一笑。

罗德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从货箱上跳下,拼命往艾莎尼亚内城的方向跑去。

哎呀呀..那边的小家伙看见我了..她像是很困惑地朝身边的人询问,“要不要杀掉他呢?”

“希尔,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浪费,我们的猎物可不是那么安分。”为首的一个高大男子看了看远处说道,“看起来那边也开始行动了,我们得快点。”

“可是人家的吞海巨兽上不了岸呢。”那位名叫希尔的女孩撇撇嘴像是不高兴地说道,然后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既然小提蒙上不了岸,那就把这里都变成大海吧。”她说着,眼瞳中的纹路猛地一亮,然后原本已经临近岸边的巨浪变得更加骇人,硬生生地又拔高了数米。

“这样大张旗鼓,你不怕被发现吗?”女孩身后的一个人影说道。

“阿卡涅斯,也就只有你跟律令大人这么谨慎,其实我们早就被发现了不是吗”希尔笑着说:“蝼蚁们的嗅觉,很灵敏呢。”

几乎是一瞬间,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艾莎尼亚港口毁于一旦。

几十米高的巨浪几乎吹枯拉朽横扫一切,大大小小的码头,刚刚卸载的堆积如山的货箱,停泊在港口的远洋船队,大半个港口区一瞬间被夷为平地,来不及逃走的人们都被卷入海中。

巨兽开始发出充满兴奋的雷鸣一般的轰鸣,一步一步踏着向上托起的海浪往艾莎尼亚内城走去。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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