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些,雪花飘飘洒洒。
碗底的香叶被奶白色的羊汤冲荡而起,随着汤汁的摆荡而翻滚。一股独特的香味扑鼻而来。
陈家羊杂在宁家庄经营了数十年传了三代人。陈家用的德广道自产的大尾山羊。宰杀山羊,然后剥皮,开膛剖肚,将剔下来的羊骨头投入大锅里熬汤,再将切成砣的新鲜羊肉与清洗干净的羊杂一起投入汤锅中煮。煮熟后捞起来沥干,然后切成薄片放入滚开水里一汆,再倒入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水。垫底摆上碧绿的香叶,汤面上在点些红油,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就做成了。正适合入冬时吃食。
“再给你加些汤,你这大病初愈正好多喝点。”老陈一勺汤下去加满了宁四见底的汤碗。
刚晨练回来的宁四浑身冒着热气,修养了近三个月已经看不出原来的伤势。
看见宁四再次将羊汤一口喝了小半碗老陈笑道:‘快十年了,你还是这样,可惜银铃不喜欢喝。’
“第一次领工钱时便和哥哥们带她来喝。她还以是纯羊肉炖汤欢天喜地的。但见了碗里的羊杂便再也不敢喝了,如今一晃这么多年了。”宁四似边回忆边自语般的回道。
*
宁家内院里数十个汉子在自行演练着。
坐在轮椅上的宁虏看到缓缓走来的宁四露出了一丝苦笑。
“真是嫉妒你的身体。明明伤的比我重,现在你却生龙活虎,我还摊做在轮椅上。”
“你还在“气劲”境内。而且你是懒病不是伤病。”
宁四的一句话说的宁虏有些无语。
.“陈廷安升松江道二掌柜了。”
宁四闻言想起了那个怕死但手段奇异运气极佳的青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宁虏看穿了宁四的表情撇嘴道:“好像我不是你战友似得。”
“他运气比你好。”
宁虏再次无语。这一路走来多少高手死在了路上,就连躲在外边的赵隆庆、李雷都没能逃脱。回来的自己、宁四都是重伤,反倒是陈廷安毫发未损的确是运气好。
“七哥、小四你们康复的好快啊。”宁家七房次子宁文珏走了过来。宁家各房产业基本是有各自的长子继承,其他子嗣们只能或是学文做官或是学武入内院。宁文珏也是如此,自幼学文不成便入了内院,
“小九啊,据说你最近不错啊,入了“赤冶”,看来在七叔的棍棒下成长很快啊,”
宁虏是宁家五房的子嗣,但未入这代文字辈。私生子的身份虽然被宁家认可,也默认这代第七的排行,但还是没加进宁家族谱。
“小四受伤退了境界,“赤冶”的“刀刃”空了位置,家老们说我突破“气劲”可能性很大,就替代了小四的位置。小四虽然不能在内院为宁家出力,但能出差担务也是一样的。”
宁文珏虽然言语平常,话语透出的意味大家都听得出。
宁家代代都是择优结姻,而且为了家族传承族训守的很严。真正纨绔和低能很少出现。但二十出头的宁文珏终于上位,年少轻浮的心性与宁家嫡系的身份,使得他控制不住的在宁四面前表露出得意和优越性甚至带了些幸灾乐祸。
宁虏用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宁文珏。就像看着一只小狗在老虎面前吼叫,因为老虎没有反应而得意。如不是家族封口,宁文珏要是得知落了境的宁四依然打死了“气劲”吴宸、“意境”的吴翊会有何感想。就算痊愈的自己对上落境的宁四都得躲着走。
“恩,是的”宁四平淡的回道。
宁文珏好像一拳打在空气上被闪了一下,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了。
“雪霜那丫头回来了,你和银铃躲着点吧,起了争执大姐也为难。”宁虏说道。
“我会的,只要她不为难银铃。”
“这事也不在你们,要不是大哥搅了她和庄家那小子的事情,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你们是在说我吗,一个下人一个私生子背后议论主家小姐,真是品德低下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一身绿罗裙的宁雪霜倒是继承了宁家女子大多数的有点,容颜美貌,身材高挑,体型婀娜,就是发尖的下颏略显刻薄。
“伤好的挺快啊。本以为回来能看到你下坟那,居然还活着,听说宁文轩要给你解契改名叫宁刺,我本想找爷爷提前给你改名叫宁伺,你个伺候人的东西。现在不用了,落境了还是叫宁四吧,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下人,”
“宁四也不错,总是个名字”宁四平静的回道。
“好自为之吧,我这次回来有的是时间。”
望着远去的宁雪霜,宁虏淡淡说道:‘她的心其实不坏,这么多年也没怎么为难银铃。她的怨气都在大哥身上,你们算是倒霉被牵连了,’
“恩,你好好养伤吧,还有一个月就去流云宗试训了。到时候还得一起走,我不想推着轮椅和你去。”
“关于流云宗大哥出门前让我给你带句话。流云宗,翠鸣岭、凌烟阁、叶听蝉,你要是死在那了,不用我把你骨灰带回来。”
宁四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
已立于树下一个时辰的宁四一直观看着宁家两位“刀把”演练。在宣宁对吴翊的致命一击使得宁四发现自己的感悟方向是对的,通过这一个时辰的观察两个“意境”高手的对阵,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落了境,但是“意境”的大门却打开了一道缝隙。
“小四,看着了这么久要不要来搭下手?”“赤冶”的“刀把”宁宗翼对宁四笑道。
“麟嘉”的“刀把”宁宗禁用眼神制止了一下宁宗翼。宁四的落境大家都知道,他不想刺激到宁四。十八岁已入“气劲”的宁四在宁家的几个“刀把”都十分喜爱。
“好的,翼叔。”宁四的回答出乎了宁宗禁的意料。
“那小心了。”宁宗翼臂膀一抖,直臂如枪带着风声打向宁四。
宁四心中做着判断后退一步,在感到宁宗翼力歇的那一刻出拳。
两拳相对,宁宗翼的力道刚尽,宁四的拳便打在他的拳上,再想卸力已时过晚。宁四和宁宗翼各退一步。
“咦,古怪,再来。”宁宗翼奇道。
再次两拳相交,同样是各退一步。
“再来。”
这次宁宗翼在两拳相交时候用了“意”,一探,一卸,一发劲。宁四这次退了数步跌坐在地上。
“你来试试。”宁宗翼对宁宗禁说道。
:我来试试,看看小四怎么让你露出这样表情,”
三拳过后看着同样跌坐在地上宁四,宁宗禁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感觉到了吗?”宁宗翼问道。
“古怪,小四已经落了境,但这三拳却有“意”的感觉但又不同。我们的“意”,在于探、卸、击。但小四的“意”全部在于击,没有探和卸,直接击在力竭的落点上。至于好坏我说不清,但是他走了一条不同于我们的路。”
“如若小四修补了筋脉恢复了境界,他修出自己独特的“意”,也行真的有可能“入境”啊。”
“哥,哥,在吗?”银铃的呼唤打破氛围。自从宁大、宁二、宁三的相继离去,银铃对宁四的称呼也从小四哥慢慢的变成了哥。
“你怎么来了?”宁四问道。
“哥,带我出去玩吧,好久没出去了。我看见雪霜小姐回来了。”
“你不用伴大小姐吗?怎么有时间出去啊?”
“你还不知道啊?大小姐去王城。王城传来消息,一是连王发了消息要和年少书院的同窗分别二十年相聚一下,二是陈王要聚集此次去流云宗试训的人看看。昨晚大小姐就接到消息带着其他试训的五个人出发了。你和宁虏哥有伤就留在了家中,而我因为路途太远,大小姐怕我颠簸也留在了家中。”
“小四快带银铃去吧,这段日子为了担心你,小丫头都憔悴了不少。难得有这闲暇时候,你带她散散心。”
“去吧,明天再来,我和你翼叔再和你研究你功法。”
“好,先去看看哥哥们吧,然后我们去集市。”
看着满眼期盼的银铃,宁四点点头拉起银铃的手向外走去。
看着满心欢喜连走路都有些蹦蹦跳跳的银铃,两个中年人对视而笑。
*
清理三座坟上的积雪,两人摆上了贡品。
坟前除了积雪很干净,没有杂草。
“大少爷经常派人来清理,三位哥哥在他心里。明明是心善的要命,嘴上却从不饶人。”
“他有自己的苦。”
宁四将三杯酒倒在坟前。当年一起流浪、一起呵护着银铃、一起为了银铃杀人,一起习武,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了庄子变成尸体再被拉回来。一幕一幕的在宁四眼前闪过。
“放心的走吧,银铃的病会治好的。”宁四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走吧”宁四再次拉起银铃的小手。
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童音。歌声在林中响起,时而欢快时而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