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谷道起于陈国松江道终于风林道宣宁镇而得名。宣宁镇位于风林道边界,毗邻松江道、思科道与韶关道。宣宁谷道曾经为陈国重要驿道之一。自七十多年前朝廷在宣宁谷道以西的燕别山下修建了更为宽阔的长宁驿道通达至宣宁镇后宣宁谷道渐渐衰败了。七十多年变迁现在已经看不出宣宁谷道曾经的光辉,曾经驷马同宽的驿道已经被蔓草掩成了小径。自从改走长宁驿道后宣宁谷道已经罕见人烟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谷道也逐渐恢复了谷道原本的自然风貌,谷道两侧枝叶扶苏的风林,郁郁葱葱的灌木,绿茵漫野的青藤,铺青叠翠的蔓叶。此时黄昏的夕阳下阳光将层林尽染的风叶投映射在已经斑驳的路石上。阳光、微风、草香、鸟啼、虫鸣、叶影,虽已近秋风已凉,但此时此景没有让人感到万物萧瑟的感觉反而有种懒洋洋宁静的惬意。
“呃恩,疼啊,还不如死了痛快。”一声痛呼打破了此时的宁静。血腥之气弥漫着谷道。
宁四刚刚的将一口酒喷在韩破肩膀处的刀口上,痛的韩破一咧嘴把口中咬的木棍松落在地上。韩破身后的宁四沉默了一下说道:“活着就好。”默默的将刀伤药倒在韩破的伤口上后包扎起来。
“安六、棒槌、小青都死了,两天厮杀了三次,我都第四次了,我们还能不能活着赶到庄子里啊。”韩破声音有些沉痛的道。
宁四有些心情沉重,倒不是伤感,毕竟他是从庄子赶到松江道来押货的,大家认识也不过才三天。只是刚认识的人不到三天就死在了路上,以及对归途的不确定性让他感觉心头沉甸甸的。
十五日前他们七人自德广道出发分至四道,各随一队货队返回,真真假假的迷惑着对手,甚至有可能这七队里没有一队是真的带货返回的,他们不过是迷惑对手的诱饵,没有毒的诱饵而已。
“死小四,要是活着回去,哥带你去凤翔楼,嘎嘎,你明白的!”看到宁四也很是沉重,韩破反而宽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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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猛带人收拾完尸骸后走进由驮马围成一圈的防御圈里。七名伤者已经治疗完毕都依靠的货垛上休息。一行连马夫在内的四十二人前天从松江路出发奔宣宁镇而行。昨天刚进宣宁谷道变遭遇了两次袭杀,一次白天一次夜里。今天直接变成正面拦路对面厮杀。两天的行程里死三人伤七人,除去八名马夫能保持战力的就剩二十四人了,而且还得分出人来照顾伤员。此时赵猛都有返回松江的心思。毕竟这谷道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而且还没进入前方真正山间谷道。前方如果在谷道内遇敌的话,他怀疑还有没有能力到达宣宁镇。
韩破见到赵猛过来叫道:“赵叔.。”便欲起身。宁四对赵猛行了一礼。
赵猛摆摆手道:“都别动了,好好歇着。”他看向宁四,目光里带着欣赏。刚才的厮杀出手狠辣、利索,毙三人,看不出才只有十八岁。此时看到宁四有些情绪不高,觉得应是杀人后的不良反应,毕竟他才十八岁叫声孩子都不为过。突遇此情况能镇定而迎敌已是让人刮目相看了。赵猛宽解道:“你不杀他,死的就是你。”说完指向掩埋尸骸处道:“现在就在那休息了。”
“是,赵叔。”宁四回应道。
“第一次杀人吧?”赵猛带点戏谑的问道。
“不是。”
“呃,第一次杀人是多大啊?”赵猛愕然的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下意识的问道。
“六岁。”宁四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一丝狰狞的神情。
“咝”赵猛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看着这个少年。但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又觉得这可能不是假话。
“要是我们还能活着回到庄子交了货,跟赵叔回松江道吧,过两年赵叔你给你留个档头的位置。”无论真假赵猛都是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希望他能来帮自己。
“多谢赵叔,对赵叔的提携关照小四感激不尽。”宁四对赵猛躬身一礼。:“不过小四出行前,少爷有说要是小四能活着回去,在宗族档阁里提一档,留在德广道出差担务。”
赵猛再次被震了一下。宁家的宗族档阁内档分为内档和外挡,分别记载了宗族内部成员和外部聘请人员的档案和级别评定。所有人员的都有单独记录造册,登记了个人在宗族的事务记录以及等级评定记录。宗族内所有产业的管理人员都有明确的档级的要求,即便是宗族的嫡亲也不能例外,档级不够是无法出任的。出差担务是能离开宗族的庄子去外部产业担任职务或者去推荐去衙府当差,这是宗族规定的第三档级才能担任的。赵猛在宁家干了二十多年了才第四档级,在松江道商铺内任大档头。刚才所说的档头也不过是第二档级职务。想想自己十八岁时候连档级都没有。
“哈哈哈。真是前途无量啊,说不定过几年小四就可以提携赵叔了.”
“赵叔折杀小四了,玩笑了。”宁四又是一礼。
“小四今年十八岁了,定亲没,要是没有等回去赵叔吧侄女推荐给你,我想我三弟也能对你非常满意。”赵猛笑道。
宁四没有回话神色黯然下来。
韩破看了下宁四,张了张嘴想说话,然后又合住了,又咬了咬牙没忍住说道:“赵叔,小四是死契。
赵猛愣了一愣,心中有些了然又有些惋惜。死契是指一些大户人家收养的流浪的小孩或者是那些父母无法养活卖到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由主家养大的仆人。死契的仆人是没有户籍的,连官府都不确认死契的仆人户籍。这些人不但终身为仆,连带子孙都是死契的家仆,没有任何地位。至于死契的家仆的娶与嫁自己是没有权利决定的,都由主家安排,甚至有的主家致使婢女有孕都指嫁给死契的家仆由家仆担着。家仆很难逃脱,因为没有户籍证明。在陈国出关入城、租房置产都需要官府出具出关路引和户籍证明。家仆想要出门必须持主家的证明和官府的特别路引方可,而且这些证明都有时间限制,过期作废。在期限内未返回视为叛逃,主家打杀一名家仆连宗族内部都不会有人在意更何况官府。赵猛有些相信宁四在六岁杀人的事情了,毕竟很多主家都会将一些死契的家仆从小训练成死士,去做些别人不方便做的事情。
宁四下意识的摸下怀中的路引,吸了一口气。看韩破脸上不那么苍白便问道:“破破你感觉这批人和袭杀你们的一批人吗。”韩破是七人之一,从小与宁四一同成长,关系一直要好。他同宁四一同来到松江道,三天前带着六人乔装从山路出发遇袭,仅与安六、赵隆庆带伤返回,此次与宁四合并返庄。
“感觉不像,虽然我们是夜间遇袭,林子又密看不清楚,但是我们当时进行夜间排哨,王劲、李挺明哨,安六暗哨,三人每半夜轮班。我回来时候也说过,遇袭时王劲被摸哨袭杀,没有任何征兆,李挺被弓箭射杀,安六的暗哨也被发现了,因他所在树上枝茂叶多,且提前作了躲避,只被弓箭袭击时伤了左臂,也正是因为安六的警示我们才逃回来,只可惜他没逃过这次。
“破破你感觉不同在那。”
“一是他们有弓手,弓箭是管制武器,一般除了军队其他人培养弓手太难,而且一经发现直接被定为谋逆。最怕是官府的人,要是和官府对上我们怕是真的有来无回。二是他们手上功夫很强,袭杀也很有经验,一上来我们就少了二个伤了一个,摸哨的能力非常强。厮杀时我们只伤他们一人后就又少了三个伤了一个。我们只能分路逃回。而我们这次遇敌,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没有弓箭袭击,对手也不是太强。
“如真是如此,看来我们前面的路更难走,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在前面等我们。但官府的人可能性不大,感觉不是但要看看情况再确定。”宁四忧虑的说道
赵猛听完对宁四道:“小四你是庄子来的,情况你看到了,还能动的剩二十几个人,还得照顾伤员,他们在如果前方真的等我们,我们很难走到宣宁镇,要不我们先回松江道再做打算?”
宁四凝视着赵猛片刻道:“回松江?”
“赵叔是确信,李档头和刘档头两人能够安全到达宣宁镇吗。”宁四顿了一下道
“小四这话是何意思,和两位档头有何关系?”赵猛脸上先是一变问道
宁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猛
看着宁四明亮而坚定眼睛,赵猛知道宁四看出了他们的安排变相承认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松江道时我见过了两位档头。虽不知他们功夫如何,但我想也会不弱,此次出行他们没有安排他们随行而留守分店。虽有道理,但在此关头队伍人手不足他们还留守,怕是浪费人才了。我想是另有安排吧,就随便猜测了一下。”
“掌柜的带人走了长宁驿道时,安排了两位档头走了谷外山路单行。他们乔装而行,可能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
“前途不测,赵叔我们继续前行吧,两位档头单行也不过只是多了只队伍而已。”
赵猛明白宁四的意思,多了只队伍也可能只是多了个诱饵而已。
“哎。”赵猛叹息一声后喊道:“收拾妥当,继续前行。”
“德广富宁,货行长谷,跑山赶海,四海皆朋。”
标号响起,队伍前行。
*
天已暗残阳不见,秋风起,谷渐寒,
谷风透过山谷卷起了已落的风叶,风势渐起。队伍迎风在谷道内前行。
一阵马蹄声在车旗迎风抖动的声音中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来望向前方谷道,自动得用驮马围上了圈。
面迎凛风握紧了刀。
咧咧谷风,以凛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