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情场得意官场失意,可张紫瑶却是情场官场双得意,不光刚刚就任历史系的新一位“第一夫人”,还在学生会总务部主任为了准备出国请辞后顺理成章地担任总务部主任,开辟了全校大一就担任正主任的先河。
而与此同时,她也终于知道了宿舍里那个没有投她票的“内奸”是谁,果不其然,蔫人出豹子,内鬼就是平日里看起来最老实木讷的王伟静。
要说王伟静这个人看起来有什么特点,其实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扔到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到。大一一搬进这个寝室,所有人就都从她花白头发一脸苍黑皱纹穿着破旧衣服的老父亲和她稀黄的头发惨白的脸色瘦弱的身材中看出来了,这是个家境非常贫穷的学子。她穿着半旧的棉布衫和打着补丁的粗布鞋,背着用麻绳捆好的行李卷,怯怯地央求着齐蕊蕊分出一个柜子给她用。然后用热水壶打来热水,和她的老父亲走在床边掰着自己带来的干馒头吃,权作午饭。
当学校里有可以勤工俭学打扫教学楼卫生的名额时,王伟静迫不及待地去报名。但是遗憾,报名晚了,这个名额已经被一个整天油头粉面穿着纺绸衫提笼架鸟的落魄八旗贵族子弟占去了。
为此,王伟静大哭了一场,她现在知道了,大学就是个小社会,这个小社会里,一要有本事,二要有人脉,否则,什么好处都轮不到自己,捡人家剩下的都捡不到。
从那以后,王伟静刻意对张紫瑶特别好,帮她洗衣服,连刘洪的衣服也帮忙洗,帮她写稿件、打热水、打扫卫生……对于自己贫困的家庭,她也从不掩饰,而是直言不讳。从她的话语中,人们知道这是一个失业工人家庭,有病弱的双亲和一个捡来的还在读高小的弟弟,身为长女的她,从小就负担起家庭里的许许多多重担。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早市上卖菜,饿着肚子上学后,中午回家还要给父母做午饭,匆忙吃完一口饭后赶紧去上学。晚上回来后还要服侍父母吃晚饭,给他们擦身、喂药、洗衣服,直到他们睡着了才能温习功课,常常是累到在书桌旁。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因为贫穷,王伟静的其他亲人对他们总是疏离着。在他们的眼里,王伟静父母是失败者。他们愚笨、没有文化、没有眼光、小农意识强烈。他们不光不屑于帮助这对贫穷的亲戚,连带着王伟静也从小在他们的奚落声中长大。每次看到家里的老人给王伟静姐弟吃零食,他们总会一撇嘴,“这东西是什么人都能吃的吗?瞧瞧那寒酸样,穷鬼的孩子也配吃这个!”每当看到老人把王伟静抱在怀里,夸她懂事成绩好时,亲戚们又会翻着白眼搂着自己的孩子,“老鸪占了凤凰的窝!”这些话,从小就刺痛了王伟静的心,却也将她的心变得更加坚强,让她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成熟、事故和从容。联考时,她在顶着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H大,她的分数在大一西方史班仅仅比林俏冰低几分,位于全班第二。
和其他爱面子的穷孩子不同,王伟静不会对自己的遭遇讳莫如深,而是大大方方地讲出来,讲给众人听。当主任让她做报告时,她更是会声泪俱下侃侃而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像《祝福》里的那群人一样听完了故事流完了眼泪满意而去。
那次听完故事后,林俏冰也流下了眼泪,她说自己一定要帮助她,要送一些钱物给她。
尹茜桑阻止了她,“你不觉得有些可疑吗?”
“可疑?你是说王伟静的故事是假的?”
“故事是真的,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奇怪。中国人最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她呢,不光是外扬,而且到处扬。她说的那些家庭矛盾内幕,按理说应该是不会讲出来的,讲也是和自己的几个好朋友讲。可是她呢,当着全系的学生面前讲。”
“阿桑,你太多心了,王伟静家庭条件那么差,可是她依旧努力学习孝顺父母,多了不起啊。”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大奸往往藏于大忠之中。一个人表现出来太完美太出色没有什么缺点的话,往往就是有着大奸之心。你我对这个人不了解,还是不要贸然行动才是。我们做好事行善,不是图回报,但是也不能因此招来灾祸啊。”
林俏冰没再说话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于听从尹茜桑的意见。因为她承认,尹茜桑比她有思想,比她懂得人情世故,更加比她有境界。
而事实上证明了尹茜桑的确是更有预见性。几天后,张紫瑶就在晚上七点钟左右的时候看见郭宝盈握着王伟静的手面对面促膝谈心。
虽然只是在窗户外惊鸿一瞥,可是这一幕也够让张紫瑶一晚上慌乱不已。作为一个小团体的首脑,她深知维护一个小团体的重要性。没有一个稳固的小团体,那么每个人都会变成大象鼻孔里的小蚂蚁,被那强大的呼吸间的气流吹倒,然后成为他人的口中之食。而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保持队伍的团结性,定期洗脑,肃反,整风,查找内奸……自己还是学历史的呢,这些经验教训关键时刻怎么会忘!
张紫瑶想着想着,连约会都没有心情了,匆匆吃过夜宵后就回到宿舍找齐蕊蕊商量了一通,然后等王伟静回来。
快十点钟了,全宿舍人都困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王伟静哼着歌回来了,一进门看到一屋子眼神很奇怪的人,便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都在等着我呢,谢谢大家啊,有这么温暖的寝室,真是死也值得了。”
“老王啊,你今晚上哪去了。”躺在被窝里的张紫瑶摆弄着刘洪刚给她买的一个琉璃手链,眼看心不看,假装随意地问。
“去班级了,中国史班的一个我原来的同学请我帮着校稿,他们老师最近布置了一篇论文——《论牛李党争》。”王伟静边换衣服边回答。
“哦,当时班级里还有谁啊?”
“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的,后来郭宝盈也来了,聊了一会儿。”
“你们聊得什么啊?”齐蕊蕊也凑过来。
“我呀,正想跟你们说呢。”王伟静突然变得特别神秘,猫着腰凑到张紫瑶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她说最近王晓晴遇到麻烦事了。”
“什么?”全宿舍的人登时困意全无,一个个“激灵”一下全都翻起了身,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盯着王伟静的薄嘴唇。
“王伟静怎么了?快说呀!”齐蕊蕊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王晓晴那个男朋友,大二的李达简直是太不像话了,那次玩王晓晴她们宿舍里赵娟的水笔给人家玩坏了,还不赔钱,搞得全宿舍的人都很有意见。赵娟整天对着王晓晴念叨这个事,王晓晴受不了了,就跟李达提出分手。”
“分就分吧,这个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张紫瑶一撇嘴。其实搜集身边人的对她来说不是八卦,也不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而是她的一项任务。她必须保证把所有人的动态都掌握在手中,然后逐一分析,找出哪些对自己有利,哪些对自己无利,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的地位。
“跟李达分手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但问题是那次王晓晴在旱冰场滑冰时,小黑熊汪伟也在。一看这种情况,汪伟就上前跟她搭讪,这一幕就被李达看见了,然后醋意大发,想找人揍汪伟一顿呢!”
“啊?李达和汪伟不是好朋友吗?”
“是啊,可是好朋友也咽不下这口气啊。就像古人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汪伟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女朋友是别的学校的,两个人就是假期聚一下,难免寂寞啊。现在据说李达正打算找体育系的那帮人帮他打汪伟,汪伟也没事就请体育系的那帮人吃饭,想让他们不要帮李达。”
张紫瑶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啊,这件事刘洪怎么没跟我说呢?”
“刘哥没跟你说吗?奇怪,我以为你应该是最早知道的!哦,可能是他们俩考虑到刘哥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怕他夹在中间为难吧。”
张紫瑶将信将疑,“这件事汪伟的女朋友知道吗?”
“知道啊,据说一接到信马上就来了,刚进他们宿舍就抽了汪伟几个大耳光,然后就说要找李达谈判,还要找王晓晴算账呢!”
“算账?这件事和王晓晴又没什么关系!”
“可事情是因她而起的。王晓晴现在也正郁闷呢,这不,每天都躲在宿舍里尽量不出门,连饭都是叫郭宝盈她们帮着打的。”
“可这些事郭宝盈为什么会对你讲呢?”
“因为郭宝盈对王晓晴不满已久了。她今天对我说,如果不是碍于一个宿舍的面子上,她早就想找王晓晴算账。她们之间的矛盾太大了,所以今天是找我倾诉。”
“找你?为什么会单单找你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凑巧今天我们都在班里吧。其实啊,紫瑶,”王伟静趴在张紫瑶的床边,“我猜是她想跟你接近,又觉得没什么途径,所以让我搭个桥。”
“跟我亲近,哼!”张紫瑶冷冷一笑,“跟我亲近什么啊!”
“你想啊,她要是真的跟王晓晴撕破脸了,在那个宿舍也就待不下去了,那总得有人肯收留她啊,要不一个人怎么在这个班混啊。”
“跟我们混,我们未必肯理她呢!”齐蕊蕊高声叫道。王伟静马上不出声了,眼睛看着张紫瑶。
“那我倒要看她的表现了,看看她以后能提供什么信息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