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层浩荡，波澜壮阔，白云苍狗，变化无穷。少顷，大日初生，金光照耀，江边落花满径，松影参差，绿柳垂條，青山瘦小，水光粼粼。
清晨的雾气还未消散，一路上行人寥寥，金浪江水滔滔，江水两岸依着青山翠柳，景色怡人。江边小径上落叶堆积，草长莺飞，一个白衣俊美的少年徐徐顺着江岸行来。
金光粼粼，青草绿柳间，少年手提一坛子酒，脚步轻快，从水天一色的风光之间眉眼含笑而过。顺着小径走去，没过多久就能隐隐看到前方一片杂乱的屋舍依水而立。
长空世家在云天产业极多，这片民居也属于长空世家，多是长空世家的下人居住。
不多时，少年就来到近前，只见这里破败不堪，所谓的屋舍好一点的只不过是用山上砍的木头随意修建的，差一些的更是只是搭了几块木板。
他四下看了看，见到水边有一棵两三人合抱大小的大柳树，再看柳树旁确实有一间雅致的竹楼，不禁轻声自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说着，他向着柳树旁的那间竹楼走去，到了竹楼门前却见竹楼竹门打开，隔得近了，便听见楼里传来一个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
“长空铭羽，你小子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庶子，有什么能耐继承老爷传下来的基业，若是你再不知好歹，今天老娘我少不得让你吃吃苦头。”
只见门里站着一个俏脸含煞的双十年华的丫鬟正掐着细腰，气急败坏的指着一个坐在桌案前的书生喝骂。
那书生饶是涵养极好也被气得脸色铁青，一双眸子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那丫鬟见到这幅场景，反倒笑意盈盈道：“怎么？莫非你还想打我不成？”
说着那丫鬟还捏了捏指骨，发出几声清脆的指响声，莲步轻移，向着书生走了过来。看她体态轻盈，脚步沉稳，显然身上有着不俗的武艺。
那书生见到这丫头笑意盈盈的眼中露出的一丝戏谑之意，心中暗道不好，慌乱中，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当即神思一正，张口大声喝斥道：“你想以奴欺主么？”
“就算我只是一个庶子，也是长空家的少爷，连那秦娘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你又是哪来的胆子？你信不信，只要我到叔祖那去告你一状，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你发配到矿场里去做矿奴。”
他声若洪钟，堂堂正正，给人一种浩大明亮的感觉，有直击心神的魄力。
那丫头心神一震，被这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身体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愣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声色俱厉道：“好，你小子给我等着，以后可别落到姑奶奶的手里，哼！”
她丢下一句狠话这才慌忙夺门而去。看着远去的俏丽背影，书生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是小人难缠。
他目光一动，见到门口含笑的翩翩少年，脸上不禁露出笑意，笑道：“正是霉头尽去，贵客才来，玉京兄，此为何来啊？”
少年站在水边绿柳下，粼粼水光，金色一片，提起手中酒坛晃了晃，温和笑道：“自然是为送酒而来。”
竹门前，清风扶柳，水天一色，清晨的阳光铺洒在门前，驱散了一夜的阴寒，让人只觉得一身慵懒，极为惬意。
一张竹桌放在门前空地上，金色的阳光透过柳枝，在地上留下斑驳疏影，微风和畅，柳条清摇，两人分坐竹桌两边，长空铭羽笑着将两个酒杯满上，迫不及待的举杯一口饮下。
白玉京见此情景不禁摇头失笑着将手中的酒喝下。
“好酒，煮酒竹叶碧，听雨寒梅香。这青衣楼的竹叶碧不愧是酒中名品，果然口齿留香。”
长空铭羽摇头晃脑，对酒赞不绝口，活脱脱一个酒鬼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翩翩风采。
白玉京见此心中暗笑不已，他前日从狼牙寨回来，将一众事情安排好后，却在酒楼买酒时遇到了醉酒的长空铭羽，替他解了身上忘带银子的困境之后，两人这才熟络起来，在此之前，他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功名在身的书生竟然会嗜酒如命。
此时见到这酒鬼的痴样，忍不住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你今天可得多喝点才行，不然以后可就喝不到喽！”
正回味着滋味的酒鬼书生微微一怔，疑惑道：“这是为何？”
“齐掌柜说，万通商盟的少盟主要到云天，听说这位少盟主最喜竹叶碧，而青衣楼又是万通商盟的产业，少东家来了，到时青衣楼自然会拿出大半竹叶碧招待他，所以……”
白玉京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长空铭羽本来神采飞扬的脸一下垮了下来，神情落寞。白玉京见此也不好太过打击他，只好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提前订下了两坛酒，足够我俩喝一阵的了。”
“哦……”长空铭羽听闻此言，顿时变得高兴起来，当下又将杯满上，笑道：“果然还是玉京兄想得周到。”
白玉京摇头失笑道：“我今年十四岁，过了年关也才十五，你左一句玉京兄，右一句玉京兄，莫非是想占我便宜？”
“哈哈哈……我刚过十六，确实是占了你不少便宜，那我以后就托大叫你一声小京了。你以后就叫我大哥，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跟大哥说。”
“那好，你我兄弟同饮这杯。”白玉京开怀大笑，将酒水一饮而尽。他对这位刚认的大哥也是极为欣赏，短短接触几次，便知道其人外圆内方，心有大志，且重情重意，是个值得相交的信人，唯一的缺点也就只有嗜酒这一项了。
竹桌上推杯换盏，没有下酒菜，就伴着青山秀水风景下酒，谈天说地，两人说尽天下风土人情，其中自有一番乐趣。
酒过半巡之后，白玉京这才开口问道：“铭羽大哥，你之前呵斥那名丫鬟时，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有种浩大明正的气息，可你却又从未修炼过武学，这……是怎么回事？”
太阳上到柳梢，长空铭羽抬手在眼前挡了挡阳光，带着微醉的神情道：“小京，你可听过浩然正气？”
白玉京偏头想了想，点头道：“曾有耳闻，近在数百年前覆灭的大德皇朝中就有修炼浩然正气的大儒，史料有载：德，以文居，群臣称儒。说的就是大德皇朝群臣修炼浩然正气的情景。难道……”
长空铭羽仰头哈哈大笑，将一杯酒水饮尽，畅快道：“我十四岁时就曾游历天下，当时就听闻献国有座浩气书院，专门招收儒学弟子，传授浩然正气。可惜献国远在千万里之外，路途艰险，我也只能独自摸索了。”
说道最后，长空铭羽语气低落，犹有不甘之色。
白玉京不禁一惊，却是没想到他这位大哥竟然有这种才情，自行摸索都摸到了浩然正气的门槛。
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忍不住冒了出来。
“大哥，我之前曾自创了一门武学，名曰阴阳杀生术，只是我之前的境界太低，开创出的威力太小，我欲要将这门武学补全，只是我已经过了炼皮炼肉的境界，不能从头修炼，不知大哥可否帮我这个忙，助我补全这门武学？”
“你是要我修炼这门武学？”长空铭羽迟疑道。
“不错，而且会有风险。”白玉京正色道。
长空铭羽闻言倒是放下心来，爽快道：“好，我答应你。”
白玉京微微一挑眉，倒是有些诧异他会这么轻易的答应。
他能感受到长空铭羽的向往武道之心极为强烈，借着修改武学的由头说出来是为了给长空铭羽留下面子，其实以他如今的知识底蕴，开创出一门武学并不难。但长空铭羽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张口答应，实在让人感到奇怪。
“是不是感觉很奇怪，我明知有危险，却还要这么快做出这种决定？”
长空铭羽长身而起，站在柳下，迎着阳光看去，只见湖面波澜不惊，平静非常。
他轻声开口：“七岁的时候，我父亲在三年一度的围猎节上与一头修成人身的狼妖遭遇。逃出来之后，伤重不治，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与死亡距离那么近，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没有力量的后果，只有死亡。”
他神思飘忽，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和煦，一片深埋心底的寒冷在眼中闪烁。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母亲只是贱籍，父亲死后，我和母亲被父亲的正室秦娘赶了出来，我们最后只能住到了这片奴仆住的贫民居。母亲体弱，积劳成疾，患上了咳血病，十一岁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咳血而死。这是我又一次接近死亡的时刻，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躲避死亡，不光需要力量，还需要长生……”
阳光明朗，绿柳轻扬。阳光下长空铭羽的这一席话让白玉京沉思良久，许久之后，白玉京微笑开口，语气坚定无比道：“只要力量够强，何须躲避死亡，到时候，我只会把它抓出来，杀掉它！”
长空铭羽挺拔的身子猛然一震，慢慢回过身来。
白玉京抬头看去，只见他满脸泪水，在阳光下分外闪耀。
阳光灿烂，水色天光，绿柳垂杨，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柳叶照下，洒在江边一个儒雅书生脸上，书生的眼泪泛着金色的光。
这样的一幕定格在了白玉京的回忆里，当很久很久以后，他站在九重天阙最高处透过重重云海俯望下界时，总会回想起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