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那个脸色有些狰狞却仍旧还是一副笑眯眯模样的张十三,被光头青年曹莽恐喝吓住不敢上前拉架的众人只觉得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不断从脚底下往上直冒,遍体发凉。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畏惧那个蛮力大到能一拳砸裂八仙桌的魁梧青年而不敢上前,这个时候众人则是打心眼不想去触碰那个面露狰狞笑容的疯子。
在村民眼中,那个打小在村子里头长大外表斯斯文文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小伙子脾气是很好的,也许是因为读过书有文化的原因,极少见到他与别人红过脸起争执,印象里唯一的那次还是几年前村子里的泼皮牛二见他二姐生的水灵便嘴上调戏了几句,这事后来不知咋就被学校里放假回家的张十三知道了,被那时才上初中的张十三拎着一把刨土用的铁榔头满村子追打,泼皮牛二哭爹喊娘的疼叫声整个村子都的见,那家伙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可见当时张十三下手有多狠毒。
那个时候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破落村子里以打猎为生的村民们才知道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貌似对谁都挺和气的外来家伙发起火来竟然像疯了一样连命都可以不顾。
只是那次以后经常在村子里耍无赖招惹是非的泼皮牛二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起初村里也没人在意,他们巴不得那泼皮无赖就此彻底消失才好,后来这位消失了半个多月的泼皮无赖被上山打猎的猎户发现的时候除了满身血迹的破烂衣服就只剩下被山里头的畜生啃剩下的一堆骨头渣子,对此事,这个贫困落后的村子里的封建村民可没少嚼舌根子,大多是一些恶人自有恶报之类的话,但不论这泼皮牛二生前如何给讨人嫌,可好歹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本性淳朴的村民一起挖了个坑把他给埋了。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破事了,可是眼下瞅着笑眯眯的张十三,院子里回过味来的众人这才想起这是一个护犊子到发起火来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子,当下就有人怀疑几年前的泼皮无赖是不是被这个护犊子的变态给在山上弄死滴,可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面嘀咕嘀咕,没人傻到敢说出来。
“十三,差不多停手吧,这人再打可就真给整死了。”
人群中有年龄较大的老人瞅着躺在地上浑身布满血迹不知死活的年轻男人,脸上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不忍心多嘴说了句。
低头看着外套上不小心沾染的几滴血迹,张十三的眉头皱了起来,当他抬头注视着面前众人的时候,脸上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可此时落在村民眼中,那笑容里咋看都掺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转过身走到有些被吓傻的村长李瘸子面前蹲了下去,本来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却无奈的发现村长李瘸子被他这个动作给吓得不轻,一个劲的朝他磕头,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求求你,求求你别打我。”
将手掌收回来,张十三轻声道:“放心,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打你干甚?只是那瘪犊子是你侄子,这人我打了,你说咋办?这事得拿个章程出来吧?”
听到这话,村长李瘸子很识时务的立马就把自己的侄子给出卖了:“挨揍是他活该,这畜生我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碍于亲情不好出手罢了,你肯帮我教训他也好。”
“那事就这么算玩完了?或者……”
说到这张十三停顿了下,然后不温不火道:”或者还是有其他啥章程?”
“完了,肯定完了,这畜生绝对不敢再骚扰你姐,不然用不着你出手,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张十三笑笑,也不知是否相信了村长李瘸子信誓旦旦的担保,站起身本打算就此离开的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以后要是哪位心里不舒坦想要整什么幺蛾子甭客气全往我身上招呼,可要是谁敢把手伸到我家人身上……”
他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声音也变得很轻,可是他那张跟英俊半点不搭边的脸上却格外严肃,众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即使是刚才二话不说就翻脸抽人的时候也仍旧笑眯眯的少年,此时却罕见一脸认真,只是他那双像是画龙点睛那般,盘活了平凡脸庞,漆黑且深邃的丹凤眸子给众人一种如坠冰窖的刺骨阴寒,或许只有上过山的老一辈猎户才知道,那是只有受了伤的孤狼才能流露出不死不休的嗜血阴冷。
“拉着你们全家陪葬不够,我刨你们家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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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打小没爹没娘活了十九年的张十三来说,所谓“家”,也就是那个不足二十平方除了能摆下两张床之外就再无它物的土坯房子;所谓家人,除了那个把他拉扯长大的糟老头子外就只剩下两个姐姐。
印象里有些疯癫的糟老头子在他十三岁那年就死掉了,自此他和两个姐姐相依为命,在他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罕见的大病,因为家里穷拿不出钱请大夫看病,那个自尊心极强并且对他严厉到近乎苛刻地步的二姐为了筹钱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的磕头借钱,那一次几乎跪遍了全村所有的人,终于有钱请了大夫之后,可是他的病情却仍然不见好转,眼见着他一日比一日消瘦,后来不知是谁谣传说大山深处有千年灵芝可以包治百病,这个连村里头的赵傻子都不相信的话,他那个平时是何等聪慧的二姐那一次竟然傻到信以为真,跑到那满是黑瞎子豺狼的大山深处给他找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千年灵芝,可是自打她上山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下山。
那个把他拉扯长大的糟老头子死去的时候没哭过一滴眼泪,被村里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作白眼狼的他躺在床上心疼的双眼通红,想哭却哭不出声来,人差点没憋疯,但这之后他的病情却诡异的一天天好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现在这个家里,糟老头子死了,他二姐也走了,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大姐,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去伤害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亲人。
这个世界明明很大,可是他却只剩下大姐一个亲人了,其实他心里很怕,怕不知道哪一天老天像把糟老头和他二姐那样突然间就把大姐也给带走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感让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大姐也离他而去,他会不会直接疯掉。
“叔,你没事吧?”
秋季的夜里湿气很重,注视着那个背靠大树蹲在地上许久不知道是不是寒气太盛而显得有些老态的佝偻背影,胖子朱彪小声担心问了一句。
见那个男人并不应声,只是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似乎是有些轻微颤抖,胖子犹豫了下踢了一脚身旁的曹莽,拉着他转身离开了。
农村的夜晚向来安静的很,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那般透着股无奈和苍凉,而那个背靠着大树轻微颤抖的佝偻背影……
嘿,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