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我对守在门口的衙役道,“帮他收拾收拾,再找个郎中瞧瞧。”
衙役应了声“是”。
即便明白这大概是无用之功,还是忍不住做了。
万一、万二、万百三、万百八还有万十都是可恨之人,但也是可怜之人,就算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出自本意,甚至做过之后愧疚缠心,然不可否认,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出自他们的双手。
我突然就想起一个更能证明无心男尸就是方若絮的证据----薄茧。当初仵作验尸时说死者食指修长然指肚却被一层薄薄的茧子,不像生活劳累所致,却又想不明白是怎么形成的,如今却是明白了。
方若絮擅瑶琴,常年弹琴的人十指都会形成一层薄薄的茧,不厚,却又不可忽略。
“妈的!”颜钰恨恨骂了口,“什么鬼药方,竟然拿人心做药引,丧心病狂!要我说这群人死了活该!”
颜钰这一声骂提醒了我,这起案子的凶手明显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三批人。
方若絮是由万家和宋郎中害死的,而万家除了万银和万十外,剩下的四个家仆则是由另一个凶手杀害的,至于万银应该是由宋郎中害死,万十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杀的。
都是万家家仆,其他四个人除了万二疯了,但也是生不如死,另三人死状惨烈,而万十就要平静多了,从手法上来看,应该是不同的人。
杀万家家仆还有宋郎中的人明显对他们怀有强烈的敌意,发现尸体的地方且都在显眼、人流量大的地方,譬如城门周围。唯独万十是在山里发现的,方才本想再问问万二,时间却到了。
思及此,抬眼偷瞄走在一旁的晔清,耗费了如此多的灵力,他真的没事么?
阳光下,他此刻脸色白的接近透明,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不知是不是我担心过度的错觉,我总觉得他走的摇摇晃晃,一副力气不够的样子。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响在耳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上。
“嗯?”什么怎么了?
他哑然失笑,“老瞧我做什么?”
脸“噌”的一下红了,“谁老瞧你了!”
我加快脚步,将晔清和颜钰甩在身后。
“师傅!”颜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晔清,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师傅,你……”其实没必要做到这地步的。
“无妨,”话头被晔清压住,“这是我欠她的。”
颜钰愕然,师傅欠予婳的?他俩才认识多久?发生什么了?怎么这就欠债了?唔,好想知道他们俩的“奸情”哦。
晔清则早甩开了颜钰的手,不知不觉中,只留颜钰自己一人在后面。
我回到衙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两手背后,头低垂着,叹着气,焦急的左右徘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急急转过头来,“诶哟,爷,您总算回来了!”
“哟,这大白天的你不‘养精蓄锐’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清风楼龟-公。
“缠雪又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我蹙眉,这才回来几天又消失?
“不知道,应该是今早。”
“什么意思?”
龟-公有些语无伦次,“昨晚还好好的,今早我解手路过缠雪的房门,发现门是开的,有些奇怪,就在门口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他不见了!”
“也许是他出去散心了?”
“不可能!他昨夜忙的不可开交,怎会一大早就有精力出去?”
挑挑眉看向龟-公,他微偏开头,错开我的视线。
“这两天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啊,只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大概是有点累。”
“脸色不太好?上回他失踪回来时,你就说他脸色不太好,到现在还没调理回来么?”
他摇摇头,“不知道,他自上次回来就显得忧心忡忡,问他怎么了,也都搪塞说没事。”
“也许他真的只是出去走走了呢?”
“不会,”龟-公肯定的答,“他留了张条-子。”
“你怎么不早说!条-子呢!”
“条-子消失了!”他苦着脸道。
“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么!”我有些怒了,拖拖拉拉,藏藏掖掖,说话说半截,任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想打人。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在门外瞧屋里没人,门又敞着,就进去了,桌上放了个纸条,我刚拿起要看看写了什么,纸条就不见了!”
“什么意思!”我紧蹙着眉,十分想揍他。
他见我神色不好,又忙道,“我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看看写了什么,那纸条就跟鬼上身了一样,不见了!”
半晌,我开口,“去清风楼看看。”
还鬼上身呢,鬼能上一个纸条的身么!
先前两次去清风楼都是晚上去的,青天白日来这一带还真是头一遭。
整条街都是安安静静的,甚至都没几个人走动。因此我们一行人显得特别突兀。
清风楼的大门也是紧关着的,门内曲折的回廊没有了一副副活生生的春-宫图,此刻竟透着些倦色。
缠雪的屋子布局很雅致大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上次从晔清的镜像中看到明明是大红纱幔骚包的飞扬。
小几,茶杯,床榻,屏风,颜色素的透着恬静的意味。
“缠雪屋子以前就这样?”难以置信的口吻。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布局其实更符合若絮的屋子,以前……比较有他自己的风格。”
“那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龟-公皱眉,“约莫是若絮走了之后吧,就一点点变成这样了。”
“纸条放在哪里?”
龟-公指了指桌子,“就这。”
伸手摸了摸,很普通的木桌,展开神识探了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扭头看看晔清,他也朝我摇摇头。
“去方若絮那里看看。”我对龟-公道。
“去那做什么?”他奇道。
“叫你去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颜钰开口。
唔,我摸摸鼻子,这颜钰也不晓得怎么了,自地牢里出来情绪就不大好,龟-公这是撞刀口上了。
“是是是。”龟-公连忙上前带路。
方若絮的屋子在最偏僻的一角,推开门一阵灰尘乱舞,最前头的龟-公被呛得一阵咳嗽,将近小半个月没收拾过的房间,自然是落了一层灰。
踏进门,处处透着雅致,可见房主生前也定是个温润清雅之人。梨木雕花桌,青花瓷茶杯,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码的整整齐齐,桌上甚至还有几张墨宝。
“听闻方若絮生前……之前有一个神秘的客人?”
龟-公愣了愣,反应过来我是在同他说话,“是的,那人每次来都是捂得严严实实的,直接来找若絮,而若絮每次都会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接待他。”
“什么人这么大谱?”
“不清楚……”龟-公这次却答得犹犹豫豫。
我轻轻吹开书桌上墨宝的灰尘,执了起来,细细看着。这几张纸无一例外全是字,有的纸上字迹铁钩银划,苍劲有力,有的却是簪花小楷,精致秀雅,还有的霸气狂草,笔走游龙。
“其实,你心里是有个怀疑的人吧。”我淡然出声。
“是……你怎么知道!”龟-公惊道。
“因为,这都是一个人写的啊……”
是的,这所有的宣纸,不同的字迹均出自一人之手----柳因风。每张宣纸的不同角落里或上或下或左或右,都写着极具个人特色的“柳因风”三个字。
“你怀疑那个人是柳因风吧。”
龟-公小心翼翼中带着迟疑问道,“爷,您怎么知道的?”
“唔,方若絮告诉我的。”
“什么!”
没错,是方若絮告诉我的,桌上的宣纸毫不遮掩的大大方方的摆着,明显就是主人压根就没想将东西收起来,每张宣纸的边角都微微卷起,有的甚至起了细细的毛边,如果不是主人长长摩挲着看,是不会这样的。
我一把抽开抽屉,果然,满满一抽屉的字画,无一例外,不同的角落里都写着“柳因风”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