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醒来的第一天,三天前。
余年走进这栋四十层高楼,迎面走过来一个青年,“早上好”
对方弯腰鞠躬呈九十度。余年笑着回应了一下,装作自己认识他的样子。
早上好,又一个不认识的人向余年打招呼弯腰鞠躬,“早上好”
余年回,他也鞠了个躬。
继续向里走去,陆陆续续遭遇了十个人都及其友好地对着余年发出友好问候,一副熟稔的模样。
余年疾步走进大厅,一个胖胖的西装男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站在大厅正中央,像一个陀螺一样360度旋转着鞠躬向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问候。
“嘿,早上好。”
左边嘴角扯上耳根,余年也算回了个笑容。
“您是余年吗,我是昨天晚上给您打电话的那位,我的名字叫做严守迹,很高兴您能够加入我们公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胖子的肚子在随着声调上下晃动,由于胖子开始走向余年,于是这块脂肪又开始左右晃动,活像块小孩睡的水床。
胖子轻敲三下企划部部长的门,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请进”
“这是新来的企划部助理,帮助您完成工作。”
“我知道了,谢谢。”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这样说道。
“那你们好好沟通,我先走了。”
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余年,余年点了点头,胖子不肯罢休,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余年的嘴唇,余年沉默了。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女人也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可怕的沉默。
但是,余年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模仿女人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然后,就看见,胖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女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余年。
下午下班前女人特意把余年叫到办公室。
“给您的资料都看完了吗?”
“是的,很快就看完了。”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再找我要一份资料吗?”
“啊,抱歉,我没有想到。”
“没关系,没关系,最近这个投标的项目你跟着我做吧。”
“好的,可是我担心我业务不够熟悉,毕竟刚刚才来到公司。”
“难道你当我不知道。”
“我懂了。”
“善意提醒,别忘了说谢谢,然后鞠躬。”女人面无表情地说。
“是,我知道了。”
女人靠在座椅上,斜睨着余年。
“谢谢”
余年弯腰,干净利落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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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醒来的第二天,两天前
他在邻居家里慢悠悠地醒过来。
邻居已经在收拾房屋,只见他熟练地用湿毛巾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擦了一遍,地板上家政机器人横冲直撞,清理角角落落的碎片,最后他还打开了空气净化器。
此起彼伏的嗡嗡声把余年给吵醒了。
“林轩,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余年沉默地看着忙里忙外的林轩,缓缓地问。
“没有啊,昨天不就是我请你来我家吃个便饭,然后你就在我这里睡着了。”
林轩回头,直视余年说。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余年问,“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清理房间吧。”
“当然是因为到了该清理的时候。”
林轩撇撇嘴,孩子气地说,“每天早上都要扫一遍,不然我会很难受。”
“难道你没有发现房间里很乱吗?不寻常的乱。”余年继续问。
“对啊,可是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公司里也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也没什么,既然肇事者不收拾,那就我来收拾好了。”
“不知道吗,一点都不知道,是吗?”余年试探性地问。
林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余年,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东西,比如说量子力学中的薛定谔方程,或者经常出现在书本封面的一句无病呻吟的话,你的孤独虽败犹荣,之类。
“那,你还记得昨天太阳落山后发生了什么吗?”
林轩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望着余年,“太阳从西边落山之后就从东边升起来了,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这些问话引起的连锁事件,是这样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后来余年一直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鲁莽,和对整个世界无知的信任。
下午,红色的艳霞铺满办公楼的玻璃,女人背靠着火红的落日,太阳女神一般肃穆地坐着。
“余年,明天和我一起出差,今天的资料都看完了吧,企划案也看熟了吧。”
女人平缓的声音钻进余年的耳朵。
“是,已经看完了。”余年回答。
“那你觉得我们可以成功拿下何塞大楼的建造权吗?”女人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却带着点私人的意味。
如果是林轩在这里,他一定会在一秒钟之内说出,我们一定会成功,这样的话。明显余年还没有找到白天的游戏规则。
于是他老实地回答,“我觉得有可能”他还自以为是地加了一句,”希望很大。”
女人又看了他一眼,
说,“明天别忘了带几件换洗衣服,我们一起去江清市参加竞标,要待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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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醒来的第三天,昨天。
竞标是什么,没有恶意竞争,没有商业间谍,有的只是诚信待人,友善交往。每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和你打招呼。以至于失忆的余年已经认为这是一项自己已经忘记的习惯,所以他很努力的适应这些细节上的尊重,也努力改变着自己,即使他很不习惯。
中标是什么,没有冷嘲热讽,没有亲者快仇者恨,有的只是真心诚意地为对方高兴,余年满以为结局出来后会有人对他们说上几句风凉话,毕竟自己公司并不是最优秀的,只是因为女人向所有人表示他们很希望能够中标否则公司可能会有财政危机,于是不同的人表示可以借钱,所有的公司都退出了竞标。
这个世界疯了,余年对着酒店的镜子说。
余年晚上梦见了一个人,一个黑黑的影子,坐在沙滩上遥望着大海,然后一个椰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到那个人的头上,那个人脑浆迸裂,鲜红的血液和乳白色脑汁充斥在眼幕。脑袋里,好像有人一直在笑,弯腰低头,小眼睛不经意地上瞟。
第二天,他们与上一次中标的建筑公司进行交接工作,据说这栋全国最高大楼何塞上个月刚刚由于不明原因倒塌,而且这是第十六次进行重建。
余年早已经对于不可理解的事物有了抗体,所以表示无惊无喜。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如果他还想活下去。
但是,有时候这还不够,人生中只有谨慎才是活着的良药。然而余年才活了三天,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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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醒来是第四天,今天。
余年的房间收到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这样说。
“您好,请问是余年先生吗?
我们是金安市公安总部,有人向我们投诉您可能犯有精神疾病,可以请您明天过来一趟吗?我们会在任意您希望的时间您希望的地点来接您,避免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你接到这样一通电话,你会怎么做怎么想?
不过幸好余年不用做这样一道简答题,因为当时他去餐厅吃早饭了,在他房间的,正在整理资料的,他的上司,那个女人。
女人轻扣楠木桌面,沉吟片刻,
压低嗓子说道:
“这一个星期我都没有空,请下个星期再向我约谈时间,可以吗?”
“好的,我们会准时再次找您,谢谢您的回复。”电话里的人礼貌地说,并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也谢谢您,辛苦您了。”女人继续说道,没有挂断电话,她随意把电话撂在桌面上,没有再理睬它。
电话等待了十分钟没有说话声音,自动挂断了。
余年走进来,发现了待机的电话,问道:“有人打电话给我是吗?”
女人随意地回答,“客服”
“哦,我知道了,谢谢。”余年嘟囔着说。
下午,女人载着余年疾驰在回公司的路上。
“为了庆祝这次夺标成功,我请您吃饭吧。”驾驶座上,身穿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愉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