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应看了看那处高台楼阁。不得不说，在这肃州城中，也是颇为显赫，想必这刘赫劫掠了不少财宝，否则也不会如此张扬。
不过天应没有多做停留，便跟着凌峰他们进了这间名为同济的客栈，或许是太过寒酸，客栈并不起眼，也没多少客人。倒是在凌峰进了客栈之后，客栈中的众人纷纷起身以示敬意，看来这客栈中的人物，多是济世堂和流云堂下的门人。
只是最先来打招呼的，却是个俊俏小伙，只见他走了过来，没去接待凌峰，反倒是打量起了天应。虽然凌峰不想理会，但这家伙紧盯着自己，反倒让他不太自在。
“这就是凌峰大哥费劲心思请回来的奇才吗？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听闻剑法极快，不知和我家兄长相比，还差多少。”小伙如此说道，似乎此前要与天应切磋剑法的流云堂主便是此人的兄长，这也难怪，二人的性格便是相差无几。
不过天应却向凌峰问道：“你们游历江湖，还要带着女人行事？”话中此意，似乎揭露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可此言一出，便见一根钢针刺向天应的脑后，只是天应看也不看，脑袋一偏，手中长剑出鞘，眨眼之间，便已架在了此人的脖颈处。
虽然被剑架住了脖子，但她却还戏言道：“看来你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不过是试探一番，用得着大打出手？”
眼看事态难以收拾，凌峰只得解围道：“柳慧儿，萧兄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可莫要胡来。”
“算了，此人好无情趣，只是这点剑法修为，便想和我兄长作对，怕是差得远了。”说罢，柳慧儿也不在理会，自顾自得来到凌峰身旁。
柳慧儿回身看了一眼天应，便又在凌峰耳边说道：“此人姓萧名天应，安德镇生人，十年前惨遭灭门之祸，此后便再未出现，几日前回到安德镇上，毫不费力便斩杀了恶人岭的黑风煞。这些不过是你所得到的情报，但他背后还有多少秘密，你可知晓？”说着，柳慧儿脸上早已没了此前的轻浮，对于天应的猜疑，反倒是多了些许谨慎。
“此言何意？”显然柳慧儿的话让凌峰也警惕起来，此前对天应的能力太过重视，却忽略了天应的奇怪身份，毕竟年纪轻轻，便又如此实力，在常人眼里，的确可疑。
“平日未见你如此在意他人，今儿倒是吃错药了，这么费心？不过现在，还是好生招待一下你的贵客，免得说我不近人情。”说罢，柳慧儿也没再停留，接着便去了阁楼上的客房。
凌峰看了一眼天应，心中似乎也多了些想法，只是嘴上却道：“慧儿性子就是如此，只望萧兄莫要见怪，不过近来旅途劳累，今日暂且修整一番，晚上我还有话对你说。”
天应本也无妨，只是这几日忙于奔波，倒是费了些精力，而且这满身秽物，不洗一下身子，倒也难受。
好在凌峰的手下早已安排好了房间，稍稍用手试了一下水温，但觉无妨后，天应便泡进了澡盆之中。只是原先在道观之时，修炼功法后青丘子便会让他浸泡药浴，而这不过是普通热水，没了药材的滋补，想要恢复精气只怕没那么简单。没过多时，便见天应在这澡盆之中睡了起来，看得出他对疲劳的感知，也是颇为迟钝。
不过凌峰并未回房休息，而是敲开了柳慧儿的房门，柳慧儿一开门，凌峰便直言道：“柳慧儿，看得出你对萧天应了解颇深，既然如此，不妨道出个一二如何。”
面对凌峰的质问，柳慧儿却讥讽道：“凌堂主，你不是很器重此人吗？怎么也会怀疑他的来历，难不成凌堂主也是口是心非之人？”
“我只是为宗门着想，若是你心有芥蒂，便当我没问。只是此人非同凡响，若是能为宗门所用，定能助我完成大业。”说罢，凌峰便要就此离去，似乎不像与柳慧儿争这口舌之利。
“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哪有凌堂主神通广大，不过是偶尔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凌堂主若是信我，倒可留下来听听。”柳慧儿随意说道，却已猜到了凌峰的心思。
“他人或是不知，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底细？柳堂主。玄天宗门下除了济世堂流云堂浑天堂三堂外，还有一暗堂专门收拢情报，而这暗堂怕不是你柳慧儿在暗中掌控？”凌峰虽然轻言一语便道破柳慧儿的身份，但也听得得出这柳慧儿平时也是隐藏颇深。
似乎是没了兴趣，柳慧儿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你，你可知江湖中有青丘子这号人物吗？”
凌峰一愣，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答道：“我虽混迹江湖多年，却从未没听过此人，不过看这名字怕是道家高人，长年隐于深山之中，多是不问世事。”
柳慧儿见凌峰这番作答，便直言道：“这么说吧，我的线人在打听萧天应来历时，无意间得知此人出身时便身负怪病，卧床三年未曾落地，后来被一道人所救，五岁时才能在独自行走，七岁时才学会说话。而这道人，便是萧天应的师傅青丘子。”
“七岁才学会说话吗？”凌峰心中一惊，如果真如柳慧儿所言，那笼罩在萧天应身上的迷雾，只会越来越多。
“这还没完，在萧天应九岁时，他师傅青丘子便让他随自己潜心修炼，难有空闲才可回家探望父母。而他十六岁回家祝贺父亲六十大寿时，便发生了当初震惊临沂关内的灭门惨案，不过当初人们关心的不是萧家的二十几条人命，而是恶人岭的三当家刘墉的殒命。”说罢，柳慧儿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不过凌峰却没有多想，便道：“你是想说，这刘老三是死在萧天应的手上？不过我记得是当初那二当家刘赫伙同黑风煞，想要干掉老大刘莽，才在暗中事先除掉了刘老三。”
柳慧儿听后，却无奈道：“所以你们这些男人的脑筋能不能细致一点，当初这刘墉之所以被人叫做刘老三，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三，而是他刀法凶悍，杀人不过三刀。虽然这黑风煞有暗中用计之嫌，但他当上二当家时，却酒后失言道出了那晚的秘密。”说着，柳慧儿眼中越发警惕起来。
沉吟片刻后，柳慧儿接着说道：“据他亲口所传，他们一行人洗劫萧家时，被个十几岁的少年杀得片甲不留，而刘老三便是陷入与这少年的鏖战中才让黑风煞得逞。一个五岁才学会走路，七岁才学会说话的人，你能想象他十六岁时，便能与江湖高手比拼种不落下风吗？”
“十六岁吗？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在练习招式套路，别说和人比拼，扎个马步都还嫌费劲。”听完柳慧儿所说，凌峰只得暗自感叹道，若是把他会天应放在同一年龄，或许天应那句警告便能让他铭记一生。
“所以说，此人的师傅青丘子，是何种存在，只怕在你我心中亦是有数。我近年来网罗了不少大人物的情报，唯独是这青丘子，仅在这临沂关附近有所耳闻。说起来怕你不信，这青丘子的事迹，可是从百年前便为人所知。”说完，看那脸上的神情，怕是柳慧儿自己也很难相信这些事实。
“这不太可能吧！凡人怎么能活这么久，会不会是你把重名的人搞混了。”凌峰颇为不解道，毕竟已经超过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自然会起疑心。
“或许吧，只是这些事迹都太过相近，我也是一时难以辨别真伪，不过我能找到青丘子最早的事迹，便是在一本古老药经上记载的奇遇。书中这么说道，“神医孙邈云游四海时，偶遇道人青丘子，求得一养生密方，紫金八宝锭。”而青丘子最近流传于人们口中的事迹，已是二十几年前为萧家夫妇求得贵子的谣传了。”说完，柳慧儿便紧盯着凌峰，似乎是要他做出抉择。
只是见凌峰迟迟未答，柳慧儿便警告道：“不是我有意拦你，只是此人来路太过蹊跷，他的师父青丘子更是神秘，惹恼了这些老妖怪，会给宗门带来什么麻烦，我劝你还是想个清楚。而且此人为人处世太过刻板，未必能给宗门带来多少好处。”
可柳慧儿的这般警告，凌峰却未给出回应，喝了一口茶后，便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柳慧儿在房中低言咒骂。
余膳过后，凌峰便来到了客栈的后庭，而天应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斟了一杯红袍端给天应，二者便在后庭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在这月光的映衬下，倒显得颇为惬意。
轻蘸了一口茶水后，天应直言道：“凌堂主，你差我到此，是想说些什么？”
凌峰的性子没有天应这般直接，细细品完口中的茶香的余味，凌峰才缓缓说道：“萧兄，你对如此这天下有何看法？”
天应没想到凌峰竟会问道这些，迟疑片刻后，方才答道：“常人若想在这世上苟活，不落为寇，便是为犬。可谓是人心不古，造就出这惶惶乱世。”
“萧兄所言极是，只是可怜这先帝打下的大好河山，如今却被妖人夏侯兴整的民不聊生，恶匪横行。只可惜当年我太过天真，才使得这天下成了这般模样。”说罢，凌峰也是显得颇为惆怅。
不过这话中有话，凌峰也有所察觉，便问道：“凌堂主此言，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凌峰知他要问，便道：“我出身武学世家，父辈皆为朝廷效力，我更是二十岁时便进宫成了带刀侍卫。而当时在位的还是贤帝刘承，不过一年，贤帝刘承驾崩，太子刘秉即位。当时这刘秉虽算不得什么明君，但也没传言所说的那般昏庸无能，而我便是在那时被提拔为皇帝的御前武官。”说着，凌峰的自豪可谓是溢于言表，可随即便被一股难掩的悲愤笼罩心头。
“直到刘秉面见过夏侯兴后，便在夏侯兴的花言巧语中迷了神志。此后便开始不理朝政，反而醉迷于所谓的长生之术，朝中大权几乎被这夏侯兴一人掌控。不过此举也是引发了朝中大臣不满，有人便在暗中提议除掉夏侯兴，不过……”话未说完，凌峰手中的茶盏却被他捏得粉碎，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暴怒。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凌峰无奈的指着脸上的烙印道：“当时大臣们商议了许久，见我当时对夏侯兴不满，便想拉拢我等去此刺杀那夏侯兴。那时的我恰是愤世嫉俗的年纪，并未考虑太多，便去策反同为御前武官的幼时好友魏震，而这脸上的烙印，便是当初太过鲁莽留给我的教训。”
天应或是料到如此，只是略有不解道：“以凌堂主的身手，刺杀这夏侯兴应该易如反掌，难不成出了差错，才会导致如此结果。”
“是啊，以我的身手，本该轻而易举了此大任，但我却未曾料到好友的背叛。密谋一事被魏震告发后，参与此事的大臣多被斩首，而我幸得他人所救才苟活至今。”说罢，凌峰转了转身，似乎不想让人看到这铁血硬汉背后的无奈。
眼见凌峰如此落寞，天应反倒是安慰道：“既然是被奸人所害，日后若能斩奸除恶，还天下一个太平，凌堂主倒也不必如此自责。”
不过凌峰却道：“萧兄或是不知，我立这济世堂并非是为弥补当初过错，而是为了赎罪。”
“赎罪？”凌峰这一言倒是让天应有些愕然，显然是不太明白凌峰所意。
“此言我本不该说，但我觉萧兄并非魏震这般奸诈小人，那我也不必掩饰多少。当初我被押往刑场，本该一死了之，但誉王刘彦对我颇为赏识，不惜舍死救我，便是想要我带兵起义，还天下一个太平。”说到此处，凌峰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仿佛是恨自己当初的无能。
“誉王对我如此器重，但我却不敢担此大任，几番推脱，只想隐姓埋名，苟活余生。誉王见我已无志气，便没再为难，而我却沦为败家野犬，流浪街头。后来被一杂货商铺的掌柜收留，做些小工度日。”此言一出，很难想象如今看来风行凌厉的一人，此前竟会有如此颓废的时候。
“或许是太过安宁，我竟忘了这世道的险恶，那****本像往常那般做些杂务，却听见店中传来几声惨叫，不待我有所反应，便见一群恶匪冲来过来，最后我虽逃了出去，但那收留我的掌柜一家，却惨遭虐杀。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自己种下的因果，还需我自己了结。”说罢，凌峰看向了天应，似乎是在他那里寻得什么。
“所以你立这济世堂，便是为了了结这个恶果吗？只是这人心险恶，你又为何独信于我？”天应略有所思的问道，仿佛这世间的真理，还有一层薄纱未曾揭去。
“不为别的，就为萧兄那惊鸿一剑。”凌峰如此答道，天应却有些不解。
“难不成见我剑法高超，便孤注一掷，想要将我拉拢。”天应此言，无非是想套出凌峰的真实目的，可凌峰的回答却让他一惊。
“我觊觎萧兄能力不假，但我却更加倚重重萧兄的为人，那一剑看似不近人情，却行得光明磊落。如今的世道，能有此品行者可谓屈指可数也，那日萧兄在安德镇的所作所为，便如浑水青莲般，让我难以忘怀。”说罢，凌峰也是难得露出嫉妒之情，毕竟这世间如此多变，能像天应这般只行天下大道，怎能不让人羡慕。
而天应也不曾想到，如他这般循规蹈矩的人，反倒是最不恪守这世间规矩的人。
正是如此渴求天应相助，凌峰才不假思索道：“今夜与萧兄深谈至此，便是我凌某人无能无为，难以说动萧兄，也还望萧兄看在这天下兴亡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说罢，凌峰竟然跪了下来，连天应也阻止不及，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恰是凌峰这般人物，能做出如此举动，这份诚意，才越是难得。
只是这般对待，却让天应有些受宠若惊。随即扶起凌峰，便是对于凌峰的请求，也不在迟疑道：“听君一言，顿感茅塞顿开，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能与凌兄这等天下豪杰共赴大业，倒也不枉此生，只是在下天性愚昧，日后还望凌兄多多指教。”
暗处的柳慧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于天应，也是多了些许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