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薰撑着下巴坐在院子里打瞌睡,七巧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吓得她立马跳起来,以为哪里走水了,结果又是风平浪静一派祥和的景象。赫连薰颇有些失望地坐回去,捧起一盏茶,百无聊赖地翘起小拇指弹茶末儿。
七巧捂着胸,上气不接下气:“刘…刘…刘…”刘了半天不见下文。
赫连薰把茶盏递到她面前,兴趣缺缺地道:“气喘匀了再说话。”
七巧接过去仰头一口喝尽,“啪”地一声把空杯子大力放到桌上,险些给砸了,红着一张小脸气愤道:“刘大人要退婚了!”
赫连薰动作一顿,像是没听明白,侧目道:“什么?”
“什么什么啊,刘大人今早过府同宰相说他此生福薄,与小姐无缘,这婚事就此作罢。小姐,刘大人不当你的夫婿,不做我的姑爷了!”
赫连薰听后反应了一阵,只点点头,口吻淡淡的:“知道了,爹他怎么说?”
七巧瞧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当她受到太大的冲击,一下子不能接受残酷的事实,急得都快哭了:“宰相大人能怎么说,就,就答应了呗。”她蹲在赫连薰跟前,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眼泪巴巴地就下来了,跟滚金豆一样,抽搭着鼻子道,“小姐是真的将刘大人放在心尖儿上的吧,这些日子,小姐一直在学做女红,七巧都明白。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结局,小姐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把自己身体给憋坏了。”
赫连薰瞧她那样倒乐了,边拾袖给她擦眼泪边笑着说:“这不晓得的,还以为被退婚的是你呢。”
七巧抹着脸站起来:“都这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情说笑。”
“这时候?”赫连薰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反问,“什么时候啊?”
“宰相千金被退婚,还未过门便已成弃妇,这话要是传出去,小姐你的清誉何存,相府的颜面何存啊?”
“巧儿,你觉得我在松临城百姓的眼里可还有半分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七巧被她问得一愣,先是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
赫连薰瞧她摇摆不定的反映,浅浅一笑:“长安那样的人,该娶的定然是这世间才情无双的妙女子,而我,并非他此生所求。虽不知他月前为何会突然登门提亲,但我想势必并非他本愿,也许是圣上之意,又或许只是一场啼笑皆非的笑话。”
七巧狐疑道:“小姐不伤心?”
赫连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唔,有些,像长安那样举世无双的男子能够成为我的夫婿,实乃此生之幸,妇复何求。”
“我就说小姐这心里头还是有刘大人的。”七巧嘟囔道,“也可惜了小姐的三个月银钱,白白便宜了公子。”
“至少明白了些事情。”
“什么事啊?”
“莫要辜负大好春光喽。”赫连薰往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精神头儿极好,面上一喜,起身拉着七巧就往外走。
“小姐,你又要干什么去?”
“带你出去吃花酒呗。”
七巧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惊吓,缩着膀子往后躲:“小,小姐,还是别去了吧,我怕……”
赫连薰哪里肯放过,上前一把搂住她:“怕什么呀,有本小姐在,谁能拿你怎么着。”
“连我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是否?”
不怒自威的一道男声自背后传来,赫连薰身体僵住,七巧慌忙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形容颇为不整,吓得“噗咚”跪地,脑袋恨不能垂到地上,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宰相大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赫连薰老实规矩地转过身:“爹爹。”
“简直胡闹!”赫连博邺声色俱厉,“刘殊都上门退亲了,你还不知悔改,尽干些混账事,今日哪里也不准去!楚唯请小姐回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爹,你是要囚禁我!?”赫连薰想要向前,却被跟随在赫连博邺左右的护卫横臂挡住了去路,赫连薰瞪着他,威胁道,“你敢碰我,小心我砍了你的手!”
“你倒是敢!”赫连博邺脸色更加铁青,“看来我平日里真是太放纵你了,性子竟野成这样。邢老,去拿家法过来,今日我便给赫连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头发斑白的老管家不忍道:“大人不可,小姐的身子受不住的。”
“再不管教,她就真的要丢尽我们赫连家的脸面了。”赫连博邺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今日你们谁敢替她求情,我就连谁一起罚。刑老,还不快去!”
老管家知道事态已无可转之机,悻悻走了,走到半途恰好遇到闻声赶来的沈奶娘,她拦下刑老管家,跪在宰相面前,万分坚定道:“宰相大人若是要责罚小姐,那便从老身的尸体上踩过去!”
赫连薰张了张口:“奶娘……”
赫连博邺放软了声音:“您这是何苦,赶紧起来。”说罢双手去搀扶,却被沈奶娘避开。
“小姐自幼丧母,由老身一手带大,已是老身心头的一块肉,宰相大人以家法责打小姐,便是要将老身的心肉给活生生剜去,剜心之痛,生不如死。”沈奶娘一字一句痛心陈词,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刑老管家亦跪下,沉痛道:“小姐纵有千万不该,也是夫人留下的骨血,请大人看在夫人的面上,三思啊!”
“你……”赫连博邺一时无言以对,沈奶娘终究是府里的老人。
他也并非心如铁石,更何况赫连薰是自己的亲女,非足月而生,身有顽疾,若非得高人相助,只怕早已魂归九泉了。因而,多年来对她的管束并不苛刻。可是,身为宰相之女,诸如逛青楼这等失德行径她竟一犯再犯,倒落得是他管教无方了,再加之如今刘殊退婚,松临城里只怕更无人敢上门提亲,眼见着再过两月便是她的十七岁生辰。
赫连博邺闭目叹息:“罢罢罢,只怪命道如此。”